秦颂眸色黯然空洞,刚才还有的半点饭后惬意被寒意冲散,沉默的十几秒里,她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太纵容了。
“我们也算合作伙伴吧?是不是可以友好和平地相处呢?”黎初喋喋不休:“可不是在试探你,人和人相处总要小小了解的。”
她有了五分醉意,眼底泛起粼粼涟漪,两片粉色的红晕占了大半边腮。
秦颂不想和醉鬼交流,一言不发地坐着。
“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如果哪天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收个尸,然后交给胡院长?”
看来真醉了,不仅死不死的轻易说出口,还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准备丢给秦颂。
“你看,这是孤儿院的地址,胡院长的电话号码也在上面,看在合作的份上帮帮我好吗?”
纸条被抖进没喝过的温水杯里,不一会化开字迹,秦颂掀眼,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湾字。
黎初怔怔瞪着从水面沉到底间的纸:“完了,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也没有了。”
她似惋惜又似难过:“算了,胡院长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你还是找个地把我埋了吧。”
秦颂双手搭在桌上,不咸不淡地说:“现在只能火葬。”
“……”
几点滚动的顶灯落在黎初染了醉意的眉心,她突然哈哈大笑:“也是哦,人走茶凉只剩灰了。”
黎初一笑,脸上的梨涡就变得很明显,一深一浅温柔非常。
她蹭地站起来,揉了揉脸:“我去厕所,你不要走哦,千万别走。”
生怕对方跑了一样,一步三回头。
秦颂等她走后,摸出烟点燃,服务员见状送来烟灰缸,放在夹着烟的手边。
女士细烟燃了一半,抽了一半,彻底摁进烟灰缸时,黎初晕晕乎乎的从厕所出来了。
她走得歪歪扭扭,店里还有别的台,坐了一群玩骰盅的男男女女,黎初路过这桌人,摇摆不定地身体将一个站起来敬酒的男人撞得趔趄。
酒淋了一身,男人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啊?哪里来的疯子?”
黎初扶着桌面:“我不是故意的呀。”
她说的很温和,一点攻击性也没有,男人眯眼打量,眼神过于露骨:“瞧她长得,像不像前天咱们一起去的KTV那个出来陪喝的?”
众人哄笑,好整以暇地望着黎初。
黎初眨眼,不大明白他们的意思,男人黏腻的目光更加放肆:“妹妹,坐下来陪哥喝一杯,就原谅你把我衣服弄脏这事。”
“是呀,王哥的衣服老贵了!”
“一杯哪赔得起?这不得整个七八杯?”
灯光一环接一环掠过黎初纯白的荷叶边袖口和瞳孔,里面倒映着所有看好戏的嘴脸。
黎初胸口起伏剧烈:“我赔你衣服。”
“嘁,你这小妹妹怎么这么不懂事?今天一晚上能让你赚翻倍的衣服钱。”
黎初还是固执地重复:“我赔你衣服。”
男人仰头喝了手里重新斟的酒,把桌上的骰盅摇得簌簌作响:“真他妈晦气!给脸不要脸,老子今天偏要搞你!”
这边坐在暗角的秦颂手一顿,垂眼把燃烧的烟丢到地上,用脚踩灭。
服务生见她站起来,忙关切地询问:“小姐,您要结账吗?要拿单子去前台噢。”
秦颂抽出账单,却拐到了另一个方向。
桌子前,男人还在咄咄逼人:“老子的衣服十万一件,你赔得起就赔!”
黎初攥着衣角,想说他讹人,突然一只细白到清晰可见血管的手从两人鼻尖下伸过,把桌边悬挂的付款单取了下来。
秦颂面无表情地浏览,眼皮上下微拂,看了一会,她喊来服务员:“一起结。”
服务员让秦颂去前台扫码,没多会电脑传来机械的女声:“到账,九千二百七十二元。”
尾数才是黎初和秦颂在这的消费。
在场男女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甚至没秦颂高,似乎不习惯仰头看人,把脑袋拉远了点:“你谁啊?干嘛结老子的账?”
秦颂一眼也没多余看他,低头把外套剩余的纽扣一个个解开,整个过程肃静缓慢,不断闪烁的灯环有一下没一下地从她骨节分明的手背上交错。
明暗不匀里,黎初悄然靠近,潮湿的手心想要捏住她的外套边缘。
秦颂不习惯没必要的触碰,避开了,因此也离桌子更近一步。
满桌花花绿绿的杯盏,秦颂一手四个,连玻璃带酒一起泼出去,男人被淋得发懵,头发和脸上挂着酒液,脸孔因为震惊显得憨傻。
她一动手,原本坐着的人全部站了起来,举着酒瓶推攘上前:“你干什么??”
彩光翩旋,秦颂粉发揽在一侧,颜色温柔,人委实凛冽,像她锁骨上,耳朵上,唇舌上的针,也像街边花店里玫瑰上的刺。
“你们的账结了,现在算别的账。”秦颂垂着眼整理被酒沾湿的外套袖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死沉沉地翘了一下嘴角。
“要玩就玩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