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冲这般说,谢沣眯起了眼睛,扶着额看他,大约是饮了太多酒,他觉得有些烦躁。
半晌才道:“我方才许你的奖赏,乃是指金银之类的死物。寻姑娘虽与州牧府签了契书,却是良籍,如今失恃失祜,终身大事便该有自己做主,万容不得我置喙。” “既如此......”张冲闻言起身,又转向了寻月棠。 话未说完就被谢沣打断,“既如此,不若另寻个合适的机会,找了媒人从中说和,届时再看寻姑娘是否应允。姑娘家面皮薄,就莫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明问了。” 张冲听闻,便不再纠缠,讪讪回到了座上。 寻月棠感激谢沣此刻解围,当即朝他所在的位置福了一礼,却也不想再有个与张冲敞开天窗说亮话的机会了。 便又冲着张冲欠了欠身,指着身上衫子缓缓开口,“月棠身如浮萍草芥,又担深仇重孝,不堪为配。今日拂了将军良意,还望将军莫怪。” 张冲循着她手指看去,才发现衣襟处缀了一块白麻布,这衣衫做得妙,此前未细看时,还以为是件烟紫补服。 人家姑娘将话说得这样透,再牵扯就要丢面,张冲只得摆手,“罢了罢了。” 可待寻月棠退下,他却仍不自在,一口气堵在胸前,上不去下不来。 林勰见状,便与他斟酒,哄道:“张兄何须如此呢?这世间繁花锦簇,不必单看一株。待回了凉州,我带你去四方胡同逛上一逛,那里头的姐儿,吹拉弹唱、环肥燕瘦,总有入你眼的。” “不成,”张冲皱眉,“我娘说了,好男人不逛窑子。” “嘁,”风月场老手林二郎听了这话,着实不以为然,反驳道:“那是你尚未尝到好处......” “诶诶诶,”王敬方与下头一个兵饮了酒,这下抽出空来,也哄张冲,“若你不喜欢勾栏女子,我便让拙荆与你介绍几个良家女子,她们娘子人凑在一处,就喜欢做这些说媒拉纤的活计。” “行吧行吧,”张冲这才点头。 谢沣一杯一杯接着下面人敬的酒,心思却没在杯上,总想着方才张冲公然求娶之事,神思飞得没有来由。 寻月棠却没将这事放心头,从中堂退出,她就提篮去了后院,今日是父母的七七,她早买好了祭祀之物。 说起来,日子跑得也真是快,距离她离开郓州,已经快两个月了。 黄纸投入火盆,从边沿开始卷起火舌、变为黑色,纸灰借着一丝晚风向上向远飞去,淡淡的火气萦绕在墙下。 寻月棠口里念念有词,一点一点叙说着近日种种。 她从修仙界而来,知这世间存六道,有鬼神,希望此生爹娘在天之灵也能见她如今安妥,可以安息。 一刀纸焚尽,线香却还燃着,寻月棠撒酒入地,收拾好一应物具,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 时值黄昏后,九天之上散落几颗黯黯星子,高悬一轮残月。 真巧啊,又是月缺,寻月棠抱着膝盖,静静想着。 说起来,她的千载生命都还算顺遂,自穿书、开始走剧情后才开始坎坷,由三哥救了之后,好像又恢复了平稳。 可她经历不多的伤神事,好像大都是发生在月缺之时,比如月棠历劫成功归神位、干娘得以飞升、哥哥从军、父母被害......果真人事一如天上月,缺也总缺。 寻月棠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晚风也可来去自如,眼眶一酸,便悄悄落下泪来。 谢沣借口更衣出来醒酒,行到后院时,便看到了这一幕—— 寻月棠缩在石凳上,披着月光,缓缓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