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我爸瞪了一眼,只得低下头扒着碗里的饭。大飞吆五喝六地吃了两大碗米饭,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说:“吃饱了吃饱了。”
我也放下碗说:“一会儿你还回镇里?”
大飞说:“不回了,我来找你……”
他说到这里,我急忙冲他使了眼色,大飞反应倒也不慢,接着说道:“……一起去钓鱼。听大白话说,四队水库因为前几天下雨水满了,这几天正往河里抽水,鱼都翻花了。我一听有这好事儿,不就来找你了嘛。”
我爸在一边说:“四队水库水不干净,你们到那钓鱼还不如到河里去抓鱼了。”
小舅也说:“四队老林家包的水库,和老程家闹矛盾,老程家就往水库里放鸭子,老林媳妇火了,整天往水库里倒大粪,弄得老程家的鸭子现在都不下蛋了。倒了大粪之后水库的鱼倒是越长越大,不过没人去抓,那鱼一身臭味,谁弄谁恶心。”
我急忙说:“爸,小舅,咱吃饭就别提这事儿了。我和大飞去看看,如果不行就到河里抓几条。在家闲得太无聊了,逮几条鱼玩也挺好。”
趁着我爸和小舅喝酒,我俩偷偷溜了出来。
大飞一边走一边问我:“咱们去哪儿啊?”
“去老温山头,还能去哪?”我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大飞说:“你不怕啊?”
我反问道:“你不想啊?”
“不想!”大飞斩钉截铁地回答说。
这倒大出我意料之外,本来以为他来找我,就是为了去老温山头一探究竟,看看这次老马家二小子杀人案是否与老温山头有关。想不到这家伙竟然与我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还以为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去老温山头呢。”我有些不解地说道。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大道边,大飞打开电驴子的车门,让我坐到副驾驶座位上,然后他启动了电驴子,一边开车一边说:“我来找你,是想去学校看看。”
“学校有什么好看的?”我奇怪地问道。
大飞说:“这几天我都在想,咱们遇到的这些怪事,基本上都和学校有关。虽然你说可能是老温山头下面有大坟,那个什么磁场产生了幻觉。可是我总觉得学校有点怪。以前村里人说学校像个大庙我自己还没什么感觉,可是自打上次在学校门口遇到老孟头,每次从学校前面走,老是感觉不舒服。仔细想一想,快十年没有迈进校门了。我想看看里面现在到底什么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这番话听在耳朵里就像打了一个霹雳,因为大飞从来没有这样正经的跟我说这么长一段话。我想了想说:“你说的对。其实死的这七个人也大多数与学校有关。老贺不用说了,当了十多年的校长,高华当过代课老师,那个翻车死了的李老师也一直在学校上班。老马家二小子,以前也是和平小学的学生。说不定和平小学真藏着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东西。”
大飞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在小学念书时,有一段时间就觉得小学要出事。”
“为什么?”我问道。
大飞看了我一眼,说:“记得老金的儿子吗?”
我心里一震,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说:“记得。他要活着,现在快三十了吧。”
“没错,他比咱们高了三年。”大飞阴沉着脸说:“老吊和老马家二小子是一个班的。他死前一天,就是被老马家二小子带着一伙人给打伤的。”
老吊是我们小时候在学校打更的老金的儿子。他从小智力就有些问题,大名我早就忘了,就记得他外号叫老吊。老金老婆在生下老吊后不久就跟人跑了,老金一个人带着儿子过日子,那时还不像现在可以进城打工,只能守着几亩地生活。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老金带着儿子到和平村来投亲戚。村里看老金可怜,就把他安排到学校打更,还把水房旁边一个小屋收拾出来给他们父子俩住。老金人很勤快,后来还炸油条卖,很受师生欢迎。但是老吊自从到学校那天起,就经常被学校一些坏学生欺负。有的是故意打他,有的则是威胁他去偷他爸的油条拿出来吃,所以老吊经常身上带着伤,不是被那些坏学生打的就是被老金打的。
大飞那时很仗义,如果看到有人欺负老吊,他一定会伸手阻拦。为此大飞揍了好几个坏学生,也曾经被高年级的坏学生揍过。老金知道了这事,还偷偷塞给过大飞油条。不过都被大飞拒绝了,记得大飞当时还说:“大叔,你要是给我油条,我吃;要是因为我帮老吊打架给我油条,我不吃。”
大飞就是这样一头犟驴!
老金后来突然就被辞退了,当时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前几天听大飞说是因为高华和老贺不清不楚,结果被老金无意中看到了。老贺怕老金把这事泄漏出去,于是借口他对高华耍流氓而把他给开了。
这事儿我倒不知道,因为那时我妈管我很严,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很少让我听这些大人之间的风言风语。
老金被学校开除之后,水房边上的小屋也被收回去了,他只好带着老吊住到亲戚家。时间一长,亲戚也有点不待见他了。老金没有办法,只好带着老吊住到村里一个荒废很多年的公共厕所里。
哪知没过几天,老吊就死了。
据说那是一个早晨,老吊起的很早,一个人跑河边去玩,不知道后来出了什么事,老吊就吊死在一棵槐树上。
我记得那天在学校教室里,一整天都能隐隐听到老金抱着儿子的尸体号哭的声音。
第二天老金就消失了,连同老吊的尸体都不见了。很快这父子两人就被村民们遗忘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像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一样。
想到老金和老吊,我和大飞都沉默了。
我正在沉思时,大飞一脚刹车,我的脑袋又撞到了前风挡玻璃上。
“靠!怎么搞的?!”我揉着脑袋,恼怒地瞪着大飞。
大飞没有理我,而是把头伸出车门,冲着车前面喊:“大白话,你他妈的不要命了?!”
我透过前风挡玻璃向外望去,周大白话笑嘻嘻地站在车前,双手举着做投降状。他离的是如此之近,近到他离电驴子的保险杠可能只有一厘米远。
我和大飞气急败坏的跳下电驴子,一左一右的揪住周大白话的两只手。我用手摸了摸脑袋,明显又鼓出来一个包。大飞则怒气冲冲地说:“妈的大白话,我差点撞死你你知不知道?!”
“你不是没撞死我嘛?”周大白话一脸无赖相,接着说道:“大飞,孙子,我老远看到你俩了。从我这门口经过,你们怎么也得下来坐一会儿不是?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老同学,可别遇到我走背字儿你们就不理我了。”
“去去,没时间搭理你!”大飞松开了周大白话的手,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接着说道:“我说大白话,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这么愣怔?好在我这电驴子开的慢,刹车又狠。你要碰上个轿车,这一下还不得撞死你啊?”
“就是就是。”我一边说一边指着我脑袋上的包说:“看看,我上一个包刚好,这又出来一个!”
周大白话一脸谄笑说:“我赔我赔,我赔还不行嘛。来来,两位屋里坐一会儿。”
周大白话一边说一边把我往屋里拉,大飞说:“大白话你干什么?你想绑架孙子啊!”
我用力想把周大白话的手拽开,但是他力气大的出奇,我又不能用一招制敌、反擒拿之类的招数扭断他的手,虽然他这副模样实在讨厌,但毕竟是我的小学同学而不是阶级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