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闻言,心中有些难过,似乎又多懂了父亲一些。
沈老夫人闻言点头,眼中心疼:“当初你怎么也不回头,如今性子倒变了。”
大抵是为人父,甘愿抹平棱角,也无师自通懂了父母的苦心。
“是。”沈谬终于微笑,“子立是个好孩子。”
若不是这个孩子,兴许出京之后早就撑不住了,还不知如今生死如何。
沈老夫人看向沈落,目中有欣慰,也似有其他,良久道:“不知不觉也与你们说了这么多,修卓,你带落儿去拜见你父亲罢。”
“是。”沈谬隐下沉重,强自镇定。
沈老夫人点头,直到见父子俩的背影消失,才用手帕揩去忽然落下的泪。
道是世事无常,成衷没能等到的总归她等到了。
两人被下人引去灵堂,到时正无人在侧。
白幡垂落,处处铺满了素幔,挽联上写着一句“鹤驾书名留史册,鹃声泣誉忆高风”。
灵堂中陈放着一具金丝楠木棺,是皇帝嘉奖沈老丞相为民尽心竭力所赐。
沈谬险些一个踉跄,被沈落扶住才回神。
供桌上点着一盏长明灯,一个“奠”字前,两个身影长跪。
“父亲,不孝孩儿、修卓归家看您了。”沈谬垂首,一句话断续道出。
吧嗒几声落入沈落耳中。
不知是苦泪,还是悔泪。
但那隐忍的哽咽实在透露了太多。
沈落初到京城,连世家望族才搞懂几个,剩下一门心思以为家中贫困而到处谋生。
忽然一日认祖归宗,忽然一日跻身望族之后,忽然一日与相依为命的父亲有了宽厚依靠。
虽是素昧平生,但冥冥中却被血脉牵引着。
祖父仙去,他更多的是因父亲伤心而难过。
父亲二十远走出京,十八年未得归家,至此时已是中年不惑,却与至亲阴阳永隔。
该如何说?
唯有一句惜取眼前人罢了。
后悔是永远的缺憾,它不会因时光消逝而消失。
“祖父在上,孙儿沈落认祖归宗。”
满室寂静,风吹幡动,似在叹息。
“弱冠舍此身,且归两鬓苍。至亲隔阴阳,故乡作他乡。”
沈谬抬头,望向长棺的那一眼无声胜有声。
“爹,”沈落停住,只能想到最老套的一句,“节哀顺变。”
沈谬轻轻点头,沉默了片刻,将一切慢慢道出:“为父原名沈修卓,字沉问,沈府第十二代嫡三子。”
“上京沈府是书香官宦世家,宛国十三位丞相,沈家独占五位,如今你叔父沈修秉是第六位。”
“为父当初犯错,一气之下远走京城,改名沈谬。”
“而今归来,便是如此了。”
沈谬说得简略,沈落听了个大概,不忍追问。
能剖白至此,父亲对他已是十分坦诚。
“为父有愧,未能尽为人子的孝道,如今更怕对你不住,吾儿。”
沈落闻言转过了头。
“子立,我不能因为当初糊涂就断了你应有的前程。”
“你喜欢读书,也考了功名,如今只差殿试。”沈谬注视着他。
“爹有私心,想要你有个好出身。”也想早一步落叶归根。
沈落愕然,原来如此。
“爹,子立并非一定要考取功名。”沈落看着有些憔悴的沈谬,“我原只想,是不是考了功名,日子就能过得好些。”
沈谬想到他一直以为家中贫寒,忽然一叹。
“是为父的错,既未说明家中情况,也不擅长打理家室,让子立操心了。”
“没有的事,爹。”沈落一脸认真,“您为我着想,我高兴还来不及。”
区区一个功名罢了,他985都考上了又怎会怕,大不了多考几次。
“父亲,”沈落主动抱上他爹,“若沈府的荣光是你的负担和枷锁,我就给你挣出一个荣光来。”
话出口,他不禁脸红,看样子自己出息了,这种大话也敢说。
“子立,非是为了我,爹只是指给了你方向。”
“不过你有此决心,为父很是欣慰。”沈谬看着他,想起昨夜决断,“既然如此,三月之期,为父送你去蕲溪书院。”
“蕲溪书院?”这是何处?
沈落震惊了。
所以是,他要去补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