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那些凡人在家中如何说讲,阿烛静待半刻,便闻呼呼风声,举目望去,一股黑旋风横冲直撞而来,落地变作个丑汉。
他是这般模样:身高似铁塔,色黑如锅灰,膀大腰圆,粗粗壮壮,丑得能止小儿夜哭。
但说最丑之处,还是那张脸——咦,分明是条蛟龙,为何却长了张蛇样三角脸?扁扁宽宽,古古怪怪。
阿烛心道:想是化形时过于随性,方才生得这般潦草。
黑蛟打一进门,见了今日新老婆,布衣不掩姝色,荆钗难挡仙姿,星眼光彩,玉腮生辉,一双招子便好似被浆糊粘在阿烛身上,莫说九头牛,就十头牛、百头牛也扯不开。
他双眼发直,连声道:“今遭倒是懂事,送的老婆忒俊,同往日相较,真个天上地下,莫不成此前却在糊弄我,送的是些什么丑东西。”
他自家这般丑,却还嫌弃人家。
又见阿烛不像往常那些女子爱哭,只睁着双水做的明眸看他,更添十分喜爱,心说:她胆子可大哩。
这蛟是个急性子,更无半点耐心,早前得的那些美娇娘,见他便哭,吵吵嚷嚷,扰得耳疼,因此尽皆被他咬死吃了,这回这个不单生得俊,还不爱啼哭,他就极为满意。
“夫人,”他这便叫起夫人来,“你怎么不怕我?”
阿烛虚情假意道:“我是你亲夫人,你是我亲丈夫,为何要怕你。”
一席话哄得那蛟心花怒放,就近前来,要牵阿烛的手。
方一近身,阿烛险被他周身血怨之气呛晕。
只听得响亮亮一声喷嚏,黑蛟问:“是谁在打喷嚏?”
阿烛咬牙切齿,恨不能把那蠢物杀了,却依旧要设法遮掩,遂道:“是我。”
黑蛟登时变了脸色,横着眉,竖着眼,怒气冲冲道:“你哄我,我亲眼见着你没打哩。”
他愈怒,血气愈浓,怨气愈深,那股腥臭之气愈重。
一声“啪叽”,阿烛裙下就滚出一只肉墩墩的阿狸来。
这猫本是被关了禁闭,银珠特吩咐一顿只许给他八盆饭,再不许多吃。
狸猫儿饿得烧心,就溜门撬锁,私跑出来,要去厨下寻摸两碗饭。
谁知将将逃出囚笼,就瞧见阿烛带了火精出门玩耍,心中十分恨妒。
狸猫心想:她只带那火精,却不带我。
待要死皮赖脸跟上,又计较道:“我若这般跟去呵,叫她瞧见定要撵我,必得想个方儿才好。”
他也狡猾,就去阿烛床榻上打了十七八个滚儿,沾了满身仙味,落了一榻猫毛,才静悄悄跟上,变作一根乌发,缠在阿烛裙角。
哪晓得先时藏得那般好,却被黑蛟臭气熏将出来,果然猫算不如天算,该是他要露马脚。
黑蛟目视胖狸猫良久,不知这坨肉厚毛多的是个什么东西,苦思冥想,方猜测道:“约莫是个猪罢,却是何品种,怎么生这般多毛?”
阿狸恼羞成怒,张嘴要骂,阿烛急掐了诀,封住猫嘴,不许他出声,才假笑道:“你认错了,这不是猪,是猫。”
黑蛟断然道:“胡说!欺我没见过猫哩,猫生得细细长长,哪像他宽宽胖胖,唯有那伙食好,吃了睡,睡了吃的猪方可如此。”
阿烛道:“不信你看他脸。”
黑蛟将猫提溜在手里,仔细分辨,好容易从那盘子大的脸上辨出这是只猫,因猫儿膘肥体壮,就犯了馋:“我还不曾吃过猫肉。”
狸猫闻言,吓得胆破,使了吃奶的劲,胡抓乱蹬,要为自家挣命,却被一双铁手攥住脖子,死也挣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