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昭感觉出她在说这话时,情绪算不上好,压在肩膀更是用力,似乎心里沉淀着沉重的思绪。
“圣上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萧昭听了她这意味不明的一句话,眸子动了动,但却没说任何话。
对于皇帝此人,与她同龄的少年天子,身为云阳王世子,她没有一丝半毫忠君报国的思想。她那满腔热血一心为君的父王,早已经死在了三年前,死在了皇帝令其携带家眷回京的口谕下。
如果说有什么一星半点别的感情,那也只有恨屋及乌的厌恶了。
可十年前大燕突遭巨变,皇室正统嫡支被屠的差不多了,身为明熙长公主同胞兄长的太子身死,先帝重伤难愈,不得不传位于刚满十岁的皇太孙,便也随之去了。
明熙长公主临危受命,辅佐年幼的侄儿处理朝政,尚还稚嫩的少女勉力支撑起这偌大的王朝。
这其中多少刀光剑影,惊心动魄,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汇入那掺杂着刀光和血色的年岁中,外人再难窥见。但最后的结果所有人都知道,明熙长公主胜了。
其实明熙长公主也只比她,只比皇帝大三岁而已。
萧昭心里想到这里,不免有片刻失神。
可能是她身为皇室宗女、深受先帝看重的皇朝长公主,自有一番高位者的气度和责任在,以至于在皇室凋零,宗室无能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将重担压在了这位长公主的身上。
没有人考虑过她行不行,能不能,她必须行,也必须能。
而这些年姑侄相伴,并肩面对朝堂腥风血雨的情谊,也似乎随着皇帝逐渐长大掌权,消失在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艰难岁月中。
以至于在朝堂远远还谈不上平稳的时刻,小皇帝已经忘却了这些年长公主的牺牲和付出,反将獠牙对准了明熙长公主。
虎视眈眈,贪婪难耐。
“今日朝堂之上,圣上恐怕会联合廖家,对你发难。”
长公主垂下眸子,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萧昭的面容,轻声问:“安排妥当了吗?”
萧昭对这件事是如何处理的,她并没有过问。但萧昭身边有不少人手都是长公主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长公主的视线。
明知道她的安排已经近乎完美,但大抵是担心罢,仍控制不住多问了句。
萧昭闭了闭眸子,目光守矩的落在长公主迤逦在榻上的裙摆,恭敬回道:“殿下放心,臣早有准备。”
明熙长公主搭在萧昭肩膀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白皙如玉的指节稍稍陷进萧昭官服的衣料中,与萧昭后颈垂下的几缕发丝纠缠在一起。
极致的白混着极致的黑,直直撞入人的眼帘,有种惊心动魄的对比美。
但萧昭却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明熙长公主眸中翻涌的情绪更加复杂,她几次想竭力压下心中突如其来的冲动,但都未能如愿。
索性她便不再忍了。
她的手指顺着萧昭的肩膀,轻轻划到萧昭的下巴上。她明显能够感觉到身下萧昭的身体猛地紧绷了起来,她手指稍微用力,萧昭终于顺着下巴上的这股力道抬起头来。
宫灯的光将整个大殿照的亮如白昼,萧昭的容颜就这样,毫无遮掩的出现在她面前。
若说长公主的美是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贵气,仿佛雍容华贵的牡丹,又因长公主的冷,夹杂着凛然难以靠近的距离感,让人只敢远远瞧着,丝毫不敢起亵渎的心思。
而萧昭的美则美的十分张扬,十分热烈。顾盼生姿,摇曳生辉。她无疑是骄傲的,这种骄傲又与天潢贵胄不同,是发自心底的自信和底气给予的,是在家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关心和疼爱中浇灌出的瑰宝。
像极了玫瑰,瞧着热烈张扬,近看浑身是刺。
是让人一见倾心,想要俯身采撷,却先要担心利刺会伤到自己的美。
但那是面对旁人。
萧昭神情有些慌乱,明熙长公主不知何时已经从榻上起来,她仰着头望着她。睁大的眼眸中轻轻荡着长公主的身影,柔和且无害,天真且无辜。
即使明熙长公主心里清楚的知道,这是装出来的,正如外界对她的诋毁,她的本性如恶犬般凶残乖张。
但是……
明熙长公主收回了手,高高在上的注视着萧昭,语调像是担忧,又像是吩咐:“万事小心。”
玫瑰在自己面前,主动收敛了一身利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