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豪赌，将一个王朝的命运与一人绑在一起，而那人带领的前路，将会是他们想要的未来么？

司暃的出现，的确可以是改革的契机，大臣也好，皇帝也罢，他们都知道这个女人可能会给后唐带来的转变。

可这个转变，他们不想要。

皇帝神色暗沉，他了解到后世百姓，人人都可以入学。就连司暃那女人，也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是万千学府中的教书先生之一。

在她的世界，司暃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个平凡人，但就是这样一个平凡人，她的思想，她的见地，并不输于当世大儒。

她说她的世界人人平等……

作为皇权统治者，一个天授君权的帝制天子，怎么可能让她那人人平等的思想去影响百姓？

百姓，只有愚昧无知，方可拿捏。

太傅大人上了岁数，连修整儒雅的胡须都花白了，乍一看就是个慈祥和蔼的邻家老翁。

而此刻老翁眼中的狠辣却让人心惊胆战。

“想要改革？将我朝命运奉送给一个疯狗一般的后世女子？”太傅大人连脏话都飚出来了，可见对与司暃共同合作，求同存异一说有多反对。

“我韩珏第一个不答应。”

如此一来，他背后所代表的百年世家，将会遭受什么样的冲击？这是无法估算的。

韩珏表示反对，一旦百姓掌握了主动权，肉眼可见的将要吞噬世家特权。

人分三教九流，所有世家大族绝不容许以牺牲世家利益为代价，仅仅是让百姓翻身，动摇他们的统治根基！

一时间大殿内竟是君臣齐心，一致反对将司暃拉拢过来，收为己用。

司暃所代表的平等开放现代思想，与王朝的封建统治注定站在对立面，两者绝不可能齐头并进。

这是未设想过的境地，寒门出身的韩宿一时之间尚未反应过来皇帝和同僚剧烈反对的用心。

司暃那女人，不管她图谋为何，她对百姓的卫护却不作假。

因着一段阴差阳错的夫妻之缘，韩宿自认要比后唐其他人更了解司暃此人。

她有手段有计谋却从不下死手，她能称霸商界，手段果决雷厉风行，却格外善待百姓。

这样一个人，当初他以为她是疯子，如今看来，在她眼里，这个世界，都是傻子。

她想改变百姓思想，传授后世技术，却手下留有分寸。她其实也在取舍，想要与当朝统治阶级和平共处，以最小的牺牲，替百姓换得更大的好处。

韩宿还不清楚那人为何费尽心思替百姓谋福利，她究竟有什么目的？但仅凭她一人之力，抗衡整个天下，是何其困难。

她若一意孤行，强行推广思想与技术，最终给百姓带来的，只有灾难。介时官民对立，天子与百姓起隔阂，一步行差踏错便会引来战火，生灵涂炭。

韩宿今日特意问过这个问题，以司暃的心思，或许无需提醒，那人心中也有计较。

若是朝廷拿出诚意，两方协商各让一步，从此改革图新，君臣百姓，齐心协力，换了这片天地又如何？

然而寒门出身的韩宿并不知道，他所想的朝廷让步些许，是这群勋贵眼中绝不可冒犯的雷池。

韩宿据理力争：“司暃不会放弃，她太会拿捏人心，知道百姓最想要的是什么，恰好，她都能给！”

“陛下，我们没有办法阻止那个女人收买人心，我们只有站在司暃前面，去收割她所笼络的民心。”太傅和国公爷为何愤怒，甚至寸步不让。哪怕韩宿一时之间意识不到，但不过两句话的时间，他便能想明白。

百姓获利开蒙，那么世家财阀，皇权政治都会遭受冲击，他们怕了，只想不择手段的阻拦。

今日面见天子，前面横插这么一群人，韩宿便已经输了。

可他还不甘心。

与司暃联手，趁现在还有时间，朝廷迅速改革。司暃答应传授的田间化肥以及除草剂，百姓们短时间之内还做不出来。

一切都还来得及，等到来年秋收，若是司暃那女人真的给百姓带来丰收，而朝廷尚未做出相应改变，处境将十分危险。

联手改革，或许让朝廷伤筋动骨，却不见得是个坏事。若针锋相对，韩宿不知道，双方交锋到最后，究竟是谁……胜者为王。

“陛下！太宗皇帝曾说，百姓如水，帝王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待有朝一日，百姓与朝廷起冲突，谁又能预料，那时的冲突与今日之代价，哪个更大？”

必然是拒绝改变，当冲突来临，怕只能与百姓兵戈相见。

到那时候，所要付出的代价，远比今日自上而下去改革来的沉重！

岁安帝从未觉得自己最看中的六元及第状元郎如今竟变得如此刺眼。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话是太宗皇帝所言非虚，却不是每个皇帝都愿意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