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扶疏捻起他一绺长发在指尖把玩,不认同道:“宋郎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喜欢你还来不及,哪里会嫌你不好。”将捋顺的发归于他背后,话锋陡转:“只是本宫今日还有诸多朝事需要处理,实在无甚精力。”
“……只得辜负宋郎心意了。”
她叹得惋惜。
宋谪业同样心领神会,自觉起身下榻,随之看了眼书桌上堆积如山的账册:“让殿下烦心的是这些东西么?”
“家中姨娘原是商贾世家出生,谪业自小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学了不少算账本事,如果殿下信得过谪业,我可以为殿下分忧。”
宁扶疏眉梢微动,宋谪业的身世她是知晓的。
史书中便曾提到过朝歌长公主的这位面首,原是当朝辅臣宋丞相的庶子。宋谪业之所以会入长公主后院的缘由和顾钦辞差不多,小皇帝与原主担心丞相手中权力过大,遂强夺其子,是牵制,亦是种敲打。
便是在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丞相在朝中可以有威望,在四方可以有门生,但凡事讲究一个度。倘若某天让天家圣人觉得不舒坦了,不止是庶子,就连嫡子也得交出来,断绝前程,屈居长公主府做个面首。
宋谪业身后是丞相,宋丞身后是整个盘根错节的朝堂。
六部克扣运往边境的军资粮饷,此事非同小可,必定存在多数朝臣利益牵扯,其中未必没有宋丞一杯羹。
让宋谪业接触账目,宁扶疏不放心。
嘴上说的却是:“本宫怎会信不过宋郎,只是今日夜色已晚,本宫不忍见宋郎彻夜不眠。”
朝歌长公主的脾性向来是说一不二,对谁都没有例外。这一点给宁扶疏提供了莫大的便利,此时宋谪业就算心中再不情愿,也不得不遵命退下。
总算将人打发走,宁扶疏疲倦打了个哈欠。
这回她正儿八经地同琅云强调,自己今晚要核对账目,没有半分旖旎心思,当真是单纯地查阅朝廷账目。
要她再去寻人。
琅云办事效率高,没一会儿又带回三名……
面首。
依旧是府宅后院的面首。
宁扶疏深吸一口气,接二连三的乌龙,饶是她非原主也有些脾气了。正欲沉脸呵斥,蓦地——
三人抱拳揖身冲她行了一礼。
同时其中一人开口道:“殿下突然要查六部账目,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语声沉稳冷静,甚至熟稔。
宁扶疏微愣,原本欲出言训斥的话悉数咽回嗓子里。
瞧这三人的姿态,和宋谪业迥然不同,是原主养在后院的郎君,但不像共赴巫山云雨的郎君。
她心中隐隐有了某个猜测,却不敢完全确定,遂试探道:“本宫怀疑兵部和户部的进出账目对不齐,正好两部尚书都非本宫的人,如果真能查出什么问题,对本宫而言,是个机会。”
“殿下所思,自然不错。”那人道,“但恕属下多嘴说一句,殿下借口要查六部账目的法子有很多,无论到时候牵扯出什么,都有办法将殿下您从中摘干净。可唯独在朝堂上直接提出最得罪人,实乃下下策。”
他短短两句话,瞬间让宁扶疏明朗了许多。
自己方才猜对了,这三个人是原主以面首名义,养在府上的幕僚。
甚至很可能不止他们三人,长公主府后院统共十二位郎君,占其中半数定是有的。
可朝歌长公主权倾朝野,党下效忠官员无数,哪个都能为她出谋划策,哪里需要私底再培养幕僚。其目的……宁扶疏隐约猜到了,但过于大逆不道,叫她不敢多想。
她桌上春茶喝了两口,压压惊,逐渐消化掉这个事实后,淡声开口:“此事确是本宫擅作主张,莽撞了些。”
“但本宫金口玉言已经说出去了,如今账簿也在桌上摆着,劳烦三位务必细查。”
三人纷纷点头,各自捧起一摞账簿便开始对账。
尚书六部近年来的全部账目可谓工程浩大,他们待在长公主寝殿,足足查了三日有余,才终于彻底清晰明白。
不出宁扶疏所料,问题果然出在户部。
单是北地边境粮饷的克扣,折合成白银就有百万余两。再加上其他田赋,关税等事项,收入官员腰包囊中的银两数不胜数,真是好大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