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峰低头审视自己连夜作出的文章,墨迹未干,犹如捧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呵呵!特意住进了状元楼,就是为了扩展人脉,结交才子贵人,打听会试消息,可其他几人崖岸自傲不相信自己的话,愣要闭门造车,他也没办法改变他们的思想。 哼哼,现在他是不会把自己辛苦得来的宝贝分享出来的,等他杏榜题名,他们就会知道现实是残酷的,锅子是铁打的了。 春闱考试连考九日,分三场,分别是初九,十二,十五。 二月初八,敬完文昌帝君,大家便提着自己的考篮奔赴礼部贡院,穿着各异的举子自京都各街坊浩浩汤汤汹涌而出。 李大学士(李儒,正一品),贾学士(贾兴,翰林侍读学士从四品)和吴侍郎(吴宪,礼部左侍郎正二品)身为主考官带领一众副考官站在贡院龙门前观看兵士们搜捡举子。 贾学士道“每次春闱会试我等文人 都要被如此搜寻,真真是有辱斯文!斯文扫地!” 众位官员心中闷笑,他如此忿忿不平,似乎是因为他当年考试曾经被粗鲁的兵士给检查过菊花,据说是抗检士兵以为他似舞弊之人,当然最后他是证实清白了的。 其实贾翰林如果好好听安排人士兵也不会多事,偏他性子古板,有着时下一些人一贯目下无尘的毛病,还不晓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能中进士还真是祖宗保佑才学上佳。 李大学士是三人中的领头,他悠悠道“贾学士,这也是必须的,毕竟这么多人考试,哪能个个都如你清白?总有一些人胆大包天铤而走险,这一切都是为了朝廷。” 吴侍郎道“大学士说得极是,这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官家,贾学士你多担待罢。” 两个上司如此说,贾兴讪然“那不敢当,下官还是晓得轻重的。” 几个时辰过去,雾黑的夜色转换成了朦胧的青光。庞大的人群从九个小门流进了贡院。 李大学士上前动员“朝廷开科取士,官家隆恩,吾等考官士子,理当恪遵功令,持廉秉公,不负皇恩”又带领众人敬孔子,燃鞭炮,宣布进场考试。 贡院中路东西两旁都是低矮的号棚单间,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一尺约为三十三厘米左右)。 四里八街的分布,一眼望去,数不尽边际,举人老爷们这九日就在这些小房子里答卷。 贡院的四角还有建了暸望楼,有士兵在上头,是为监视考生用的。 刘林走进自己的甲戌字号考棚,站在街口的一个兵士跟上来啪地一下锁住了考棚。 看来还真是除了让如厕,就不能走动了,举人们吃的苦中苦,才为人上人。 考棚经过了粗略打扫,勉强称的上干净。 未几,便有考场吏员把弥封的卷子送来了,还有一盆碳火,和三支蜡烛。 刘林想着天未大亮,为查夹带熬了一宿,便坐下闭目养神,养精蓄锐。 乌镇月牙湾,花氏一早洗漱净手为观音菩萨献香,口中念念有词“祈求菩萨保佑我夫君会试平安,不求他今科必中,只要能回家与我母子团聚便好……” 十二,第一场考试史论诗赋已毕,开始第二场,卷子展开,题目是五道经义题(作文题): 1、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出自《易经》 2、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出自《书经》 3、自今以始,岁其有。——出自《诗经》 4、冬,会陈人、蔡人、楚人、郑人盟于齐。——出自《春秋·僖公十九年》 5、天子乃命将帅,选士厉兵,简练桀俊,专任有功,以征不义。——出自《礼记》 刘林专心答题,健笔如飞,全神贯注在笔下,忽略了不远处的骚动。 “放开我!放开!我要——”一个兵士上前脱下鞋子堵住了挣扎不止高声呐喊的考生,他在两个兵士的擒拿下就像一只落汤的的小鸡。 两位紫色公服大人站在那考生两三尺前。 “大人,请看”那脱了鞋子的兵士把手里的纸卷递上。 李大学士接过纸卷看过,又递给吴侍郎。 “这,大学士,我们的卷子……这……” 李大学士抖抖衣袖“第一场史论诗赋由你二人分作,这第二场经义我出了一题,你二人各两题;第三场测论我出了三题,你二人各一题。这夹带上题目可不少啊!” “大人,这抄带题目可都是贾学士所出,下官所出只有一史论略有相似”吴侍郎低声喊冤。 李大学士意味深长道“无论如何,考场舞弊本官不能装聋作哑,须得禀报官家。官家英明,吴侍郎,你冷静三思如何回禀罢”说罢,他转身离去。吴宪拱手目送。 刘林放下毛笔,揉揉手指和眉心,起身甩头甩手,按着儿子说的活动身体。 在这号房已经是第五天,他昨日文思泉涌已经把前三道经义做好了。 现在第四道经义他也有了腹稿,等会儿写好草稿就能誊到答卷上了。只差第五道经义还没头绪。 “甲戌刘林?快出来,跟我们走”悍气扑面的士卒打开考棚硬声道。 这是……出事了?刘林淡淡出来“我的卷子如何处理?” “自有人来收拾,你不用管这些了,横竖你是赶不上第三场了。快点” 一个兵士前头领路,另配一队兵士压阵,气势汹汹。 刘林跟着左拐右拐,进了门牌上刻着“为国求贤”的大屋子。里面已经有许多书生垂头丧气坐在地上。 “子常!你也来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重德惊喜地看他。 刘林摇头“不清楚。只有你在这儿吗?” “刚刚还有菱云(颜俊)和容宁(莫登),方才被叫出去,还没回来。” 正说着,姚菱也被粗鲁地一推,大门碰地一声关上,他踉踉跄跄跌进来。 刘林和重德赶忙扶住。 “子常兄,伟升兄” “伯安,你也来了。咱们几个全军覆没,看来是真得出事了” 重德叹气。 刘林问“全部?你刚刚没提到仲恺?” 重德道“我确实没有看到他,可是我刚刚打听过了,他好像是第一个被提走的。” 刘林:“看来我们是牵扯上大事了。” 姚菱大惊失色“大事?难道是舞弊?不可能!我等闭门不出日夜苦读就是为了堂堂正正考取进士。” 刘林沉吟“你忘了,冯峰常常参与文会,所以第一个抓了他。”又推论“至于菱云和容宁,应是元宵那晚。” “我就说应该租个院子闭门苦读,偏偏你们不信我的话,容宁还非拐了菱云一道出去,好了!现在可好了!这叫什么事!”姚菱生气怒吼。 重德苦涩无声。 “我们也没想到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不过官家英明神武,我相信我们和无辜的人是不会遭受池鱼之殃的”刘林拱手向皇城,劝慰姚菱。 事到如今,也只能抱着如此希望了。 左壁厢房,一个士卒从铜耳旁撤开退下,旁边兵士立即填上,继续监听。 “啊!别——”花氏猛地从睡梦中挣扎醒来。 “阿娘!怎么啦?做噩梦了吗?”刘毅听见母亲的尖叫,匆忙掀开被子跑来。 “我,娘梦到你爹出事了……毅儿,我真后悔没跟着你爹一起去。现在担惊受怕”花氏惊魂未定,嘤嘤哭泣。 刘毅拍上老娘后背“没事没事,阿娘放心吧。爹爹聪明细心,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他又拿过花氏枕边手帕,为她擦泪“阿娘如果还是不放心,我们起来去向菩萨上香吧,受了阿娘的香火,菩萨定会保佑阿爹的。” “对,菩萨会保佑的,毅儿扶娘起来。” 刘家的菩萨花氏请在主卧耳房“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保佑我夫君平安无事,信女愿食素三载,减寿十年,菩萨保佑” 刘毅也跟着母亲喃喃相求,自打他重生异世,他也是相信神佛了。 “儿子,你的外裳呢?”花氏左右巡视“还有鞋子呢?怎么也不穿上?哪有那么急?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花氏责备。 二月的夜晚天气凉爽。难怪总觉得凉飕飕地,刘毅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没穿鞋子、外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