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到海棠图的时候,忽然像是一直走在隆冬里的人感受到了一点炭火的温暖,即使是碰一下就灭了也让他惊喜若狂!他多年来第一次对镜自视,却只看见依旧是当年那样普通平凡的面孔和已经憔悴苍白的鬓发,一瞬觉浇熄了他所有的念想。
可是他还是来了,穿着当年总在豫阳侯府的时候穿着的样式。
汪作舟拱手道:“一别多年,草民一切均安,只是身家单薄不愿意拖累旁人,至今仍是孑孓一身。不知卓贵嫔是否安好?”
他或许费尽心思,只想问这么一句,这些年,没有我,你过得还好吗?
说完这句话,汪作舟竟然蓦然红了眼眶,成为他一身素色之中唯一一点红尘气。
戴梳心猛地抬起头看向他,也看见他眼底那点红色,忽然含泪大笑道:“本宫过得很好,锦衣玉食,骄仆奢婢。陛下宠爱本宫,钦赐本宫住在翡冷宫中抚养奉宁帝姬,本宫还有什么过得不好的呢?”
我什么都有了,只不过最想要的,从来没有得到过。
她眼前朦胧一片都被眼泪模糊,唯有努力牵扯着嘴角笑给眼前的人去看,证明着自己这些年过得很好,即使他没有带着自己走,自己到底还是活着。
汪作舟心如刀绞,看着她的模样想要如同昔日一般伸出手为她擦尽泪痕,可是刚一抬起袖子就想起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娘娘莫哭,容易哭肿了眼睛。”
戴梳心抬起手自己擦干了眼泪,轻轻笑道:“先生不必为本宫担忧。”
她来之前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没想到你还肯来见我。
你如今心里可还记得我。
你有没有后悔过,本来我应该和你在一起。
可是临了,只说了一句“先生不必为本宫分忧。”
她的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所牵扯着变成一片云一片月亮。
她也看见了,汪作舟的痛苦。
她终于长大,不再只看着自己的悲欢喜乐,强求着别人去顺从自己的爱恨,终于学着了解他当日是如何的辗转隐情。
汪作舟微微笑了一下,这一笑映衬着朗朗阳光让他看起来还是当年那个而立之年走入豫阳侯府的男子,羽扇纶巾何其潇洒,看着豆蔻年华的她浅浅笑了一下,眉宇之间便盛进了她一生的山水明媚。
从此,她山水遥遥跋涉其中,总是永远也看不到那尽头的风景,仍然自顾自执意的走了下去。无人回应,无人知晓,无人陪伴。她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着,终于在这刻得以明了所有的真相,他的痛苦和对自己并非是毫无感情的一点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