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这一眼,杨双却没看见赵东家。他以为是隔得太远,没看清楚。往前走了几步,再看了一眼。
仍然没看着。
杨双心里泛起一丝窃喜,难不成赵东家命大,没死成?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太好了。杨双的那一丝窃喜很快就变成了内心的高兴,原本打算就看一眼然后回头去找王安柔和赵弄的想法,被这突然的惊喜冲地烟消云散。
他想进城,如果东家没死的话,他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他拉了一下马缰,可那马儿一动不动,两条前腿一跪,重新卧了下来。
它在提醒杨双,牵着它,根本进不去城门。
赵家茶园被屠戮地一干二净,那意味着他那东家惹下的事情也足够让他这个小伙计脑袋搬家。如果东家没死,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没被抓住,正躲在哪处角落里默默地舔舐着伤口。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情况,那就是他已经被抓了,之所以没死,那是因为他卖掉了所有人。
包括他杨双。
“呸、呸、呸!”
杨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往地上啐了三口。
东家不是那种人。
可转念一想,万一是呢?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退一万步说,就算东家没有把他这个不起眼的小喽啰卖给日本人,他同福茶铺从上到下也早就被人认了个一清二楚。就城门口那些个搜身的警察所的狗腿子,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杨双。平日里巡逻歇脚,杨双给他们讲笑话,煮茶递水,他们也会凑个趣儿,给他递根烟,每每看着杨双使劲地咳嗽还兴高彩烈、鼓掌叫好、其乐融融。但杨双知道,那不是你好我好,那只是生意本分。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候,他能指望这群人不把自己揪出来交给日本人吗?
不能。
还得靠自己。
杨双的后背冒出了一层白毛冷汗,刚才一念之差,差点就万劫不复。他回头拍了拍那马儿,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香城也不是水泄不通,两条河从香城穿过,进去的门路多着呢。顺着河堤走,就能绕过城墙,只是那路烂,春天里河水也涨了些,需要涉水。杨双也管不了那许多,找了一处城墙拐角照顾不到的地方,摸着石头在河里淌进了香城。
进城之后,他也不急,先是去典当行兑了一块大洋,全换成了日本军票。再用军票买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找了个破破烂烂不起眼的客栈歇脚,吃饱喝足倒头又睡了两个小时,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伙计来敲门,问他要不要午饭。杨双一边穿衣服,一边道,端房间里来,钱另算。
他是想单独找伙计聊聊,看能不能问出什么话来。比如日本人有没有抓着人,知不知道人被关在哪里。
也不怪他想的单纯,只是没出这档子事的时候,他跟着赵东家收了铺子之后,多会坐在露天剧场里听听评书、喝喝小酒乐呵乐呵,说书先生抑扬顿挫,里面说的那些个七侠五义啥的,都爱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