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长义沉默不语,面色因着心思而有些难看,这可叫原本胸有成竹的洛月桐心里打起鼓了,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背错了宗训,可是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也没说错,师父怎地面色不悦起来。
薛长义深呼吸一口气,坐下去,想到最后,还是琢磨不透那句公义,抬起头正看到下巴抵着扫帚柄,一脸无所事事的家伙,忆起昨日有关于天下的问话。
他略有迟疑,浓眉紧锁,还是开了口询问:“何为剑道?”
洛月桐见师父坐下开口,原以为是在问自己,正准备回答,却发现对方的视线并不在自个儿身上,当下心有疑惑,顺着视线看过去,更是满头雾水。
陈安之眼瞅着厅中视线都聚集过来,心里暗道莫不是偷懒要被责备,赶忙拿起扫帚,装模作样的左一摆,右一挑,本来干净的石地板倒被他弄上不少灰尘。
“何为剑道?”薛长义又问了一遍。
大厅里悄无声息,针落有声。
陈安之这才惊觉原来厅堂上的人是在问自己,昨夜里思来想去总觉得那日问道坊的谈话太过语出惊人,太招摇,不能如此。
所以他手中动作缓下来,摇头道:“我不知道。”
薛长义站起身,似是有些思索,遣散门下弟子,关上屋门,却唤陈安之进屋莫走。
坐回正座,突然皱了皱眉,右手弯曲,轻弹四下。
四道白芒激射而出,弹向屋子四角,设下一道屏障,叫屋外附耳偷听的洛月桐几人只觉得耳边一静,彻底的什么都听不到了。
“师父单独留下陈安之是有何用意?”何三溪一脸不解地捏着下巴。
二师兄杜毅壮呵呵憨笑道:“这你就要问师父去了。”
洛月桐听不到屋内谈话,若有所思道:“昨日便是师父亲自带陈安之上山,今日又单独把他留下来,你们说到底是为什么呢?”
何三溪突然坏笑起来,神秘兮兮道:“这陈安之是不是师父他老人家的私生子啊?你们想想,一个杂役,师父竟然如此看重····”
话未说完,何三溪头顶便挨了一记巴掌,接着耳朵被叶简汐拧住,“你少胡说八道啊,小心师父听到罚你去后山。”
何三溪连忙双掌合十,连连求饶。
厅堂之上薛长义抬手示意陈安之入座,又问道:“先前我就有些在意,你腰间别刀佩剑,又究竟是何意?”
陈安之沉默许久,下意识摸了摸刀柄,眼神有些飘忽,日上竿头落在身上一些暖意,他似乎看到一个坐在山巅的刀客,晃了晃酒葫芦,对自己说道:“好酒配英雄,好刀配逍遥。”
陈安之笑了笑,不想在这件事上深聊,“这把刀是一个无名人送给我的。”
是的,说起来,自己还从未问过他的名字。
薛长义不再追问,突然又跳到另外一个问题上,缓缓道:“那我且问你,为天地立公义怎讲?”
“你若是说不知道,我便立刻让你去打扫茅房。”薛长义嘴角扬起,势要逼着陈安之回答。
陈安之闻言微怔,无奈地看着一脸得意的薛长义,说道:“无稽之谈。”
“哦?”薛长义挑了挑眉,“此无旁人,但说无妨。”
陈安之叹了口气,暗道自己看来是躲不过,如此想来便坦然笑道:“为天地立公义?是你心中的公义,还是他心中的公义,还是天下人心中的公义?人皆有七情六欲,私欲,贪欲,色欲无穷尽,试问谁能做到真正的公义?”
“两方较劲,彼此各有理由,帮此扶彼双方皆有自我正义,试问又该帮谁?”
“所谓的公义,不过是自身所认定的公义,谈不上为天地所立。”
“九千大道上,唯剑修主攻伐,仗剑而行,修的就是一把剑,为的是斩断眼前是非,一切烦心事,虚妄之事,不正之事,皆可一剑斩之。”
“这就是剑道,自己的剑就是公义,千年来,便是如此。”
“铮”清脆的一声剑鸣,一点寒芒瞬息而至,悬在陈安之眉心的那一抹墨梅不过分毫之距。
陈安之静静地看着出剑的中年人,依旧坚定,稳若磐石,一字一句说的清晰,“修士,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自己。”
薛长义没有接话,脸色凝重的盯着镇定自若的男子,语气冰寒,“你若对远山宗心怀不轨,我必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