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西兵变,这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
赵构稳住心神,将刘锜的奏报交由几位宰执传阅。
四位宰执均是大惊失色,一齐跪倒。
“臣有罪,万死莫赎!”
赵构不关心万不万死,轻咳一声,低声道,“都起来吧,如今不是谢罪追责之时,还需从长计议。”
形势可以说已经很严峻了,行营左护军除了被王德带走的8000余人,剩下四万多人全被郦琼带走。
也就是说整个淮西之地,除了赶去的刘锜,再无宋军,建康大门洞开。
几位宰执商议过后,第一,刘锜由淮西制置副使升为淮南,淮西路安抚司公事,于庐州驻防。
其二,命岳飞率一支兵马进驻江州。
三,令杨沂中驻防建康。
张浚立即请缨道,“臣这就去庐州,布置淮西防务!”
赵构想了想,“卿还是暂留行在,居中调度。张宗元不是已从鄂州回返?由张宗元前去庐州安定军民。”
张浚心头一沉,吕祉由自己一力举荐,而今淮西兵变,自己的相位恐怕也到头了。
不禁又想起去年政事堂与赵鼎的争执,看来,还是元镇思虑更远,自己竟然都没去送送。
应对淮西兵变的御前会议,在御马苑东厢匆匆结束,紧接着,一道道御旨发往各州路将领。
一直到7月底,淮西的局势渐渐缓和下来,直到这个时候,张浚才松了口气。
绷紧的神经一松弛下来,精神便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张浚清楚,他的仕途,完了。
前几日,吕祉的遗体被送回建阳老家,还未下葬,吕祉的妻子便于灵堂悬梁自尽。
这更让张浚愧疚不已。
白野一行人从绍兴到建康走了小半个月,朝廷因为淮西兵变,无瑕他顾,又被晾了半月。
赵鼎还好,时不时便有故交来驿馆叙旧,包括张守,陈与义两位宰执,可惜德远却从未来过。
刚到建康的前几日,白野还掐算着日子,应该还赶得上解试,老爹生前虽然被罢了职,但自己还是官户。
并且又有自家先生作保,在建康也可以参加解试,可随着时间推移,白野心中越加焦急起来。
再过两天就要锁院了啊,难道真的要错过解试么。
前几日,张浚将吕祉妻子死节告知赵构。
“吕祉谋事不慎,铸成大错,但其忠心,日月可鉴。”
赵构知道张浚的心思,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吕祉遇害,其妻尽节,朕亦痛惜,然,吕祉之错,几近误国,吕祉难以赐谥,也不得以死难忠臣体例,荫补子孙。”
如果说之前,张浚还有一丝侥幸心理,从那一刻起,他便知道罢相在所难免。
于是主动递上了辞职奏章。
这天,张守来到都督府。
张浚最不愿见到的两个人,一个是赵鼎,另一个,就是张守。
因为这两人都让他感到自惭形秽。
一个让他慎重考虑淮西军的处置,另一个与他对人事的任用产生分歧。
而如今看来,他们都是对的。
见张守进来,张浚强打起精神,“子固来啦!”
张守默默坐下,无言以对,良久才道,“相公没去与元镇叙旧?”
张浚沉默,摇了摇头。
张守露出一丝笑容,“那白家大朗我见了,仪表不凡,谈吐得体,学问极厚,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张浚苦笑,“名师出高徒嘛。”
“相公近来常有沮丧之色啊。”
“常说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家现在深有体会。”
“此乃公罪,相公何至于此,如此悲观?”
张浚再次无言以对。
张守神情凛然,言辞诚挚,“相公身为丞相,日理万机,百密岂无一疏?便是诸葛武侯一代贤相,也有街亭之败。
自古以来,但凡有志者断不会纠结于一时之踌躇,相公在职一日,便是百官榜样,此事,相公着实不如元镇啊。”
张浚听罢,汗颜不止,一抖精神,“子固兄教诲的是,德远如拨云见日,大丈夫于天地之间,岂能自甘颓唐。”
张守这才微微点头,“下官眼中的张德远,当顶天立地,百折不挠。”
张守的一席话,使得张浚萎靡之色顿消,接着,二人就当前的朝局交换了看法。
淮西兵变,四万大军投敌,庐州城毁,无论是追究责任,还是平息朝野议论,张浚都必须辞相。
张守接着问道,“恕下官冒昧,德远辞相,当举何人为相?”
“这个...下官还没有想过。”
“眼下几位宰执,最有可能继相的当属秦桧,然而,自从元镇前往绍兴,而秦桧进入中枢,方知秦桧已非从前。
想当年,拒割三镇,义存赵氏,秦桧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即便是刚从北地回来,纵论也无所顾忌。”
几位宰执之中,张守与秦桧最为熟悉了解,而后继续说道,
“罢职几年,不仅锋芒全无,且一心取悦圣上,以下官看来,除非有大心机,断不会如此内敛。”
张浚以请教的口吻问道,“子固兄以为,秦桧所图为何?”
张守吐出四个字,“谋登相位!”
闻言,张浚沉思不语,想起围绕岳飞并统左护军时秦桧的几次建言,又想起御马苑观马时对自己的溜须,一颗心渐渐沉了下来。
张守担心道,“若秦桧入相,朝中阿谀之风将大行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