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辞幕?”
陈景年扭头看着陷入沉思的刘广耕,心里会意,笑着说道:“师傅,我看这天越来越凉了,等周末的时候,我去割点艾草,给您做些艾柱熏熏手。”
“景年,你有心了。”
刘广耕脸色一暖,拍了拍陈景年的肩膀。
两人回到放映组,老刘坐下后,双手互相揉搓着骨节,半响才开口说道:“景年,我一会儿去厂办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让电影局的老孙把你塞进今年这期的放映班,要是这事能成,你找你六叔儿,让他和厂领导透个话,厂子得给咱出个代培的手续。”
“啊?师傅,我不着急,您别去求人了。”
陈景年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连忙说道。
“不急个屁,晚一年,你就晚一年考级,晚涨一年的工资。这事就按我说的办,又不是什么难事,再说我没两年就退休了,厂子也乐意多一个持证的放映员。”
老刘瞪了陈景年一眼,站起来背着手,走出了放映组。
陈景年倒了一杯水,慢慢地抿了一口。
他知道直到这个时候,老刘才算是真的认了他这个徒弟。
其实从第一天开始,老刘就在试探他。
当他和许大茂说话的时候,他眼睛的余光发现老刘也在关注着他;当老刘在午睡的时候,能感觉到老刘的呼吸并不是那种很浅、很舒缓的节奏,而是有意识地控制着。
这是人之常情。
他不知道李满仓到底耗费了多大的人情,才让老刘同意收他为徒。
但人情归人情,老刘应了这件事,也的确收了他,却并不代表必须用心教他。
师徒、师徒,为师为徒的有多少只是挂了师徒的个名头而已。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
陈景年虽然没拜过师,却也知道徒弟和徒弟之间是有区别的。
在技术和手艺这方面,师傅用心不用心教,对于徒弟来说那是天差地别的事。
真要是把你当徒弟,教你的可不单单是吃饭的本事,连做人做事的道理也会指点你,甚至还能把他的社会关系交托给你。
想到此处,陈景年嘘了口气,拿出一根楠木棍,慢慢地雕琢起来。
下班前,老刘哼着小曲走进来,笑着说道:“景年,你不用和你六叔儿说了,我去厂办打电话的时候,他和咱们处长也在那屋扯闲篇儿,被我堵个正着。
我在电话里和电影局的老孙说了这事,老孙那边也应了,你六叔儿听完电话拉着咱们处长就去找厂领导了。”
“师傅,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陈景年真是挺感动的,自己只是按着本心行事,并未想得到什么。
而且他除了嘴甜点,实际并没有付出什么。
现在师傅为他去求人,这人情可就重了。
心绪翻腾起来,忽然觉得前世的那种人情比水都淡,只有利益,没有对错的办公室政治,真是太没意思了。
“什么都甭说,你是我徒弟,我是你师傅,你记住这个就行了。”
刘广耕退下胳膊上的套袖,坐到椅子上,接着说道:“明儿开始,我教你上机,你多用用心,人家电影局那边的学习班已经开班四个月了,你是插班的,不仅要在年底考试前把进度追上,还得比他们学得好,考试的时候给我拿个优回来。”
“您就擎好吧,这本说明说我已经背下来了。”
陈景年咧嘴一笑,好话就往出冒:“再说我有您给开小灶,肯定比他们强。”
“你小子就是个备懒货,想吃小灶,行啊!咱们爷们丑话说在前头,你师傅我这小灶可不好吃,你要是偷奸耍滑,我可抽你。”
刘广耕说是说,眼睛里却满是笑意,转而又疑惑地问道:“我可问你六叔了,你六叔儿说你病都好了,就是看着瘦,实际比牲口都结实。”
“师傅,我之前的确得过一场大病,现在已经全好了,出院前医生特意给我做的检查,真是一点事都没有。”
陈景年给师傅倒了水,坐下来接着说道:“您说人家女同志来看我,也没什么坏心思,我不想跟她们搭茬儿,又不能把她们硬撵出去吧,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借口。”
“那你是真没打算这方面的事啊,还是已经有中意的了。”
刘广耕认可了陈景年,拿他真当徒弟后,这心思可就不一样了。
“师傅,我家的事您也能听说了,我姐这个月才出嫁,现在家里就我和我妹妹,还有我五叔。老的老,小的小,这几年跟着没少折腾,我现在就想过两年安稳的日子,暂时真不想考虑这些。”
陈景年说的都是实情,一点不作伪。
现在家里一穷二白,他个人又处在人生的转折处,加上前世的失败婚姻。
这些原因放到一起,让他对个人问题无比的慎重。
而且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可以先深入了解、切磋,甚至可以试婚。
现在是看一眼就扯证的年代,他可不想刚自由了就被减去了翅膀。
虽然不能像后世那样浪,最起码还有自由啊!
“也是!”
刘广耕沉吟了一声,跟着叹了口气,转而声音拔高了两调,听起来带着劲儿:“景年,你的事,你六叔儿之前就和我说过,他说得后怕,我听得也是心惊肉跳的。但是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日子啊!还在后头呢。”
“那是!有您在,我又多了座靠山,哈哈。”
陈景年很得意地加重了语气,借杆就往上爬,脸皮什么的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