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文把柳妙妙送到县衙交给宋承志之后就赶回去向他娘复命了。　　　　柳妙妙捏着挎在肩上的包袱袋，有点小别扭。毕竟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那个不可明说的深夜。　　　　宋承志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非常形式化地带着她去县衙的后厨房。　　　　按照现代的说法，这就相当于职工食堂。　　　　柳妙妙跟着他出了捕役班房拐上一条小道，走到头便见一个小月洞门，进了小门是个小院。　　　　院子不大，一条小路分成两半，两边用碎石各围成小花圃，院墙边种了棵西府海棠，树下一口边沿长满了青苔的水井，树上满树海棠花开得正好，有几枝都伸到墙外边去了。　　　　环境还真不错，柳妙妙挺喜欢这种调调。　　　　整个院子像是民居的格局，只不过最大的一间房是厨房，厨房左右两边各一间偏屋，一间干干净净摆了桌椅，应该就是平日里供“员工”吃饭的地方，另一间堆放了柴垛和杂物。　　　　参观完厨房和饭堂，两人又去住宿的地方。　　　　男女宿舍分别在小院外两边，估计是男女有别的原因，两头分开比较私密。　　　　衙门里女人做事的很少，柳妙妙没来之前就只有厨房里其他两个帮厨的婆子。所以女宿舍只有一间大通铺，就这还没人住。　　　　“厨房里那两个大娘家都在县里，平时不大住在这里，你自己住没问题吧？”　　　　柳妙妙正求之不得，自己住才好呢，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不用担心别人会发现她身上的空间。　　　　宋承志把房间钥匙交给她，嘱咐她保存好，外出锁好门。　　　　柳妙妙还惦记干活的事，问他什么时候开始上工。　　　　“今天先休息，晚上就去院里吃饭，等明天再开始进厨房也不迟。”　　　　柳妙妙点点头，总觉得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不用我炒个菜什么的试试？”　　　　宋承志有问必答：“不用，都已经提前说好了。”　　　　他这么说也是觉得她做菜确实好吃，之前在家里的时候他就发现她做菜总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有时候不过就是多加了一把葱花或者是多放了一勺醋，做出来的味道总会好很多。　　　　做厨娘不过就是炒的菜多了点，对她来说应该也没什么难度。　　　　宋承志走后，柳妙妙自己在房里呆了会有些无聊，眼看日头越来越低，想着反正没事干不如先去厨房帮帮忙好了，也能提前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厨房里果然已经有了人，两个年纪差不多大的中年妇人正在忙着准备饭食。　　　　柳妙妙前世也有点职场经验，知道新同事对自己的第一印象的好坏对以后的相处还是很重要的。　　　　她大大方方介绍了自己，甜甜地喊了两声大娘，便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帮忙干活。　　　　厨房里的活大致分为三部分，三个人分工明确。煮糊糊蒸馍馍由那个叫赵莲的尖脸妇人负责，烧火守灶刷锅洗碗由另一个叫郑二喜的妇人负责，再就是柳妙妙即将接手的炒菜了。　　　　柳妙妙没来之前，她们俩每天轮着帮忙炒菜，毕竟原本不是自己的活儿，厨艺也不尽人意，凑活凑活炒出来就算了，哪管得上什么好吃不好吃。　　　　俩婆子见柳妙妙既然来了，连今晚这一顿饭的菜都不愿帮着做了。话里话外都透着要让她现在就上工的意思。　　　　其实多半也有想看笑话的成分在，毕竟炒菜这活轻省，谁不想干，只不过衙门里的人嘴巴都刁，非要找厨艺好的厨子，她们俩在厨房里呆了这么多年都干不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做出多好吃的菜不成。　　　　柳妙妙既来之则安之，乖乖顺了她俩的意思去菜筐里找菜拿出来洗，准备今晚就上工。　　　　赵莲等她出去洗菜之后立刻凑到郑二喜边上叽咕道：“也不知道上头是怎么想的，找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来做菜。本来我还准备让我娘家二姐过来的，她以前在饭馆里干过一阵子肯定能行，这下好了，临到跟前被插了这么一手。”　　　　郑二喜闻言嗤笑一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可听说这丫头是宋捕头带进来的，直接让县老爷点了头的，你那二姐能争得过？”　　　　赵莲没想到还有这层，眼睛睁得老大，一脸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突然就找了个丫头过来。那我二姐这活是真没戏了。”　　　　她说完向着门外的方向撇撇嘴，又向郑二喜飘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低声道：“你说这丫头是宋捕头什么人？可没听说他家里有什么妹子啊？”　　　　这个郑二喜就不知道了，不过她这人没凭没据也不爱乱说话，只道：“管他什么人呢，就算是相好，人家也是男未婚女未嫁，咱们操那个心干啥。”　　　　赵莲没趣，讪讪地止了话头，去干自己的活去了。　　　　柳妙妙吭哧吭哧在井边洗了一大盆小油菜，回来又从案子的陶碗里发现一条猪肉。　　　　“赵大娘，咱这有规定一顿饭做几个荤菜几个素菜吗？”　　　　赵莲眼珠子转了一圈，抿了抿嘴道：“一顿饭两个菜，一天只能炒一次荤菜，你今晚上做俩素的就行。”　　　　柳妙妙闻言有点失望，将陶碗里的猪肉盖上，本来她还想着能做个回锅肉呢。　　　　既然要炒两个菜那就再把盆里发的豆芽洗了。　　　　趁着她背过身去，赵莲赶紧向郑二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别多说。　　　　郑二喜当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得罪她，低着头只管烧大灶里的火。　　　　其实今天还没炒过肉，碗里那条猪肉本就是为晚饭准备的。不过她也明白赵莲的意思，衙门里那帮糙汉子每天就盯着这一顿肉菜给肚子添点油水，一会儿要是没吃着指不定怎么嚷嚷，她这是给那丫头使小绊子呢。　　　　炒两个素菜也不麻烦，一个蒜蓉油菜、一个爆炒酸豆芽。　　　　炒油菜容易出水，柳妙妙先把洗好的油菜手动甩掉上面的大半水珠，再摊在案子上暂时晾着。　　　　爆炒酸豆芽要是放点小辣椒最好吃，可听说这年头辣椒死贵，一般不常吃，柳妙妙也只好将就着来。　　　　郑二喜按她的要求把小灶大火烧热，锅底冒烟，柳妙妙倒了一圈油，放点蒜末葱花煸炒，油炒香之后倒豆芽。　　　　这道菜主要在爆炒，火要大，豆芽在高温翻炒下迅速断生，吃起来才会不失脆生生的口感。　　　　既然是酸豆芽，醋也不能少放，柳妙妙放调味料一向特别有准头，这估计也是一种厨艺上的天赋，她总能凭直觉和手感将味道做得恰到好处。　　　　郑二喜边往灶里不停添柴边抬头看了一眼隔着缭绕的烟火正奋力挥着锅铲的柳妙妙。　　　　还别说，这丫头看着还挺像回事，只是简单的炒豆芽让她做出来闻着倒让人有点食指大动的感觉。　　　　柳妙妙将豆芽炒好分别盛到三个菜盘里。　　　　这是郑二喜告诉她的，衙门里除了师爷文书之类的文职之外，捕役巡守都是轮班的，每天吃饭的人数都不固定，今天只准备三桌就够了。　　　　清水涮了锅，再次烧热，开始炒油菜。　　　　其实对于炒青菜，柳妙妙更喜欢加蚝油，味道鲜浓，正好盖住了素菜的寡味。不过还是那句话，条件限制只能将就。　　　　她空间里倒是有，毕竟装着一个生活超市，调味区各种品牌的蚝油就有七八种，可这东西是流质的不好拿，不像鸡精味精，只要提前在空间里撕开包装，她心念一动，就能抓一点出来。　　　　唉，这年头的调味品实在是太单一了，除了基本的油盐酱醋就是简单的胡椒粉八角粉，讲究点的再弄点茴香丁香，哪像现代各种鸡精味精炖肉精、蚝油椒油芥末油，五花八门，样样齐全。　　　　蒜蓉油菜炒到一半，柳妙妙还是没忍住偷偷撒了点味精进去，稍微翻炒两次，鲜味就透进了菜汁里。　　　　菜还没做好，赵莲那边煮的糊糊就已经做好了。　　　　“赵大娘，一会儿吃啥？”　　　　一个声音从门口方向传过来。　　　　范通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一脚跨进厨房就瞅见了灶台后边的柳妙妙。　　　　哎？他揉揉眼睛，眼没花啊。　　　　“你怎么在这儿？”　　　　范通下意识用筷子指着柳妙妙，惊讶地问。　　　　柳妙妙抬头看见了熟人，立刻高兴地打招呼：“饭桶，你来吃饭呐！”　　　　范通无奈给她纠正：“是‘范通’，不是‘饭桶’......”　　　　柳妙妙毫不在意，还好心劝解他：“无所谓嘛，名字就是一个代号，不要看得这么重。”　　　　范通：那我喊你“饭桶”试试！　　　　赵莲没想到柳妙妙竟然还认识范通，见他俩说上了话，担心自己那点小心思漏了馅，赶忙插话道：“小范快过来，大娘先给你盛糊糊。”　　　　范通一听要开饭了立刻屁颠屁颠地将碗送过去，等面糊糊盛好又拿了两个馍馍出去。　　　　之后又三三两两进来了几拨打饭的捕快，看到厨房里多个小丫头都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柳妙妙专心干自己的活，把炒好的油菜也分开盛了三盘，按一桌各一份端了出去。　　　　菜都摆上了桌，范通立刻夹了一口豆芽。　　　　嗯，挺好吃，味道不错。　　　　“怎么两个素菜？今晚上加菜么？”　　　　他嘴里还没咽完就又伸手去夹油菜。　　　　柳妙妙正要回厨房，闻言一愣：“就两个素菜啊，加什么菜？”　　　　范通筷子一停，“嗷”一声激动道：“你没炒肉？”　　　　柳妙妙也纳闷了：“不是说一天只能炒一次肉么？今天的肉不是已经吃过了？”　　　　范通看她真像是不知道的样子，便跟她解释：“没吃啊，晚上这顿该有个肉菜的。”　　　　要不是为了抢肉吃他能跑这么快么。　　　　旁边桌上几个吃饭的捕快一听本该有的肉菜竟然没炒，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柳妙妙回过味来：“可是赵大娘就让我炒两个素菜啊，没说让我炒肉。”　　　　另一桌一个吊梢眼的瘦巴男忽然说了句：“嘁！肯定是自己把肉昧了呗，赖别人身上干什么。以前那个不就老是偷着把肉切下来一块拿回家去。”　　　　柳妙妙离他不远，将这话听了个清楚，眼见还有几人听了他的话十分认同地点着头，顿时心中腾起怒火。　　　　有证据吗就说她偷肉！士可杀不可辱，开除了她都没事，但不能平白说她偷东西！　　　　柳妙妙板着脸走到瘦巴男人面前，站着比他坐着高了半截，从上往下冷冷看着他，开口道：“这位大哥年纪轻轻的怎么眼睛就瞎了呢。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了肉的？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虽然年纪小又是初来乍到，可也不能平白受人欺负，无端让人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男人被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有些窘，梗着脖子道：“你没偷就没偷呗，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吗？”　　　　柳妙妙才不管他是随意还是有意，自古流言猛于虎，就算是根本没影的事，只要有人说出来个影，一传十十传百，没影也有影了。　　　　今天她要是就这么忍过去了，以后但凡厨房里少点东西，不净被背锅的份了。　　　　再说她可还没忘厨房里还有个看她不顺眼的呢，这回要是看她好欺负了，下回不定又怎么磋磨她。　　　　柳妙妙心思转过，当即决定干脆趁着这个事儿发作一通，让这些人都知道她可不好欺负。　　　　她光着脚不怕这些穿鞋的，大不了背着东西滚蛋，她就不信这么大个县城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范通眼看两人说僵了话，担心再话赶话地吵起来，赶紧起身想去劝一劝。　　　　没想到还没走到跟前，就听柳妙妙又开了口。　　　　“行啊，我上纲上线是我不对。既然照大哥这意思，随口一说不犯法，被说的人还不能上纲上线，那我也随口说说。”　　　　她说着目光犹如实质般盯着他的脸，接着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从我一进这屋你就直勾勾盯着我瞧，刚才我端菜从你身边过你还蹭了我一下。这会儿平白无故冤枉我是想怎么着？想拿我把柄趁机占我便宜啊？”　　　　“你！你别胡说八道！谁想占你便宜了！”　　　　“你啊！就说你呢，你不想占我便宜你激动个什么劲儿！你是心虚吧你！”　　　　范通吓得脑门上冷汗都下来了，一把拦住暴起了一半的瘦巴男人，嘴里劝道：“刘大哥别生气，这小丫头胡说的，您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柳妙妙随即一脸天真的点头：“对啊，我也是随便说说，毕竟你也就是想想，还没得手呢。我随口一说，你可不能跟我一样上纲上线啊。”　　　　范通嘴角直抽抽：我的小姑奶奶哎，你就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