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是……第一次心理治疗的时候，宋柯倒了蜂蜜水来，那个时候说的好像。　　许宁恍惚仿佛第一次走进宋柯的诊室。　　她那个时候实在不太好，整宿的失眠，白天在教室里都能看到虚晃的幻影，从教室门口进来，就坐在她身侧，问她什么时候才能下课，连声音都分外的真切。　　她同学推一推他，那幻影又袅袅得消散了。　　许宁知道是哪里不太对劲，但没想那么严重，她心思重，又不爱交际，同学老师都没往那方面想。最早发现的还是许宁的同门师姐，觉得自家师妹看着太憔悴，状态也不好，就拉了她出去吃饭，饭桌上才发现她总是对着一个方向看，偶尔还会微笑，师姐被吓得不清，拉着许宁问她怎么了。　　所以她是怎么了来着……　　她意识模模糊糊，却能听见宋柯的声音锥子一般扎进脑海深处，“许宁，你拿了三年国奖直接保研，本科期间就发表论文无数，这样一个你会读研第一年就压力大到出现心理问题吗？”　　“好，就算你精益求精，苛求太甚，导致出了心理问题，那你最近为什么会头疼？你不觉得生活里哪里有你兼顾不到的地方？”　　咖啡厅的下午明明应该很热闹的，周五下午这里应该很多人的，应该能听到来去行人聊天的嘈杂，应该有小孩子跑来跑去，然后被家长拎起来揍一顿的声音。但这里好安静啊。　　不然宋柯的声音为什么听着这么清楚呢。　　是有哪里不对的地方，宋柯干嘛突然来找我，我之前是为了什么去看医生的，我生活里哪里不对劲呢。　　许宁想起来第一次到宋柯的诊室。　　宋柯实在是让人很安心的心理医生，她给许宁倒了水，和她聊了聊家常，然后才问她，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　　她在宋柯的眼神下逐步放下心防，许宁并不是面上看着那样冷漠的人，她跟自己说，她很想好起来，不过就是失恋罢了，不是什么大了不得的事情。于是许宁斟酌着，才跟宋柯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最近就能看到很多幻象，从……从他走了以后。　　是谁走了？宋柯问她。　　空气里都是甜甜的蜂蜜味道，宋柯的诊所不像医院里洁净到煞白的程度，不那么让人害怕，她煮了一些果茶，兑了蜂蜜，和许宁对坐在小圆桌的两侧，桌上还铺着红格白底的棉质桌布，看着像童话里可爱的糖果屋，又像是装饰别致的小咖啡厅。　　许宁猛然清醒过来。　　　　周围很安静，偏斜的夕阳从窗户外面洋洋洒洒得落了一地，碎成斑点金色，好看的不得了。咖啡厅里没人，周五闹市区的嘈杂便像是从遥遥另一个世界里传进来的声音似的。　　许宁脑海一瞬间的清明下来，像被人从水里拎出来，一身水渍，心里都凉透了。　　“我刚刚喝的咖啡里，你是不是给我……？”　　“许宁，心理病没有特效药，我刚刚给你做了简单的催眠，但你能这么快醒过来，”宋柯笑了笑，“怎么说呢，不愧是许宁啊。”　　“我一点都不高兴你夸我。”许宁撇撇嘴。　　和第一次治疗相似的环境，相似的问话，加上这个女人高超的催眠手段，许宁晃了晃脑袋，几乎不敢确认自己是不是就是清醒了。　　但她分明想起来了，研一的时候为了什么去看的病。　　“你研一的时候来找我，因为恋人不告而别，得了很严重的焦虑症和妄想症，那段时间你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的幻影，最严重的时候你需要直接和幻影聊天才能入眠，你甚至可以虚构出整个对话。但是因为你没有任何暴力倾向和自杀倾向，我主张采用比较温和的疗法，没有强行留你住院。”宋柯直视着许宁的眼睛，宋柯眼眶深，鼻梁高，妆面更近欧美的风格，一双眼睛在眼影熏染下显得格外动人心魄，她这样看着许宁的时候，许宁竟一瞬有了想躲起来的心情。　　“你没有自毁倾向，也没有反社会人格，你毕业的时候病情已经稳定一年多了，药慢慢也就停了。这次如果不是陆先生找我，我也没想到再反复到这么严重的地方。”　　“陆先生？”　　“许宁，”宋柯叹了一口气，“你再好好想一想，你之前不告而别那个男朋友叫什么？你最近重新开始约会的男孩子长什么样子？”　　许宁小口的喘着气，宋柯看她瞳仁急剧放大，不敢再刺激她，拉着许宁的手帮她平复情绪。　　按理说，许宁这样的患者宋柯是坚定要进行药物干预治疗的，但是许宁状况又比较特殊，在她的状况里，最为严重的不是妄想症，而是疾病感缺失——也就是说，她并不认为自己是病人。　　她行事规律，日常社交上也没有障碍，妄想症的方面也仅仅是虚构了“男朋友”的存在，况且在许宁的生活模式中，这个妄想对象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在日常生活中，如果妄想对方不会频繁的造成生活逻辑的断层，在极少数的特殊情况下，患者是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且不被发觉。　　许宁智商高，社交生活又极为单纯，且几乎没有亲密关系的人存在，宋柯不知道她是在毕业以后图书馆里这样孤僻的圣湖环境里重新引发了妄想症，还是别的成因，但显然这一次发病，许宁自己的潜意识就在帮助她隐瞒自己生病的事实。　　用另外一个手机调出了定时发送关心的短信，安慰自己工作生活过于忙碌而拒绝和男朋友的见面，甚至很少对他人提起自己男朋友的事情，都帮助许宁使这个“妄想对象”在日常生活之中合理化。　　如果不是陆先生的突然出现，许宁的妄想症大概可以持续更多年，直到这个妄想对象无法满足现实世界的需求，比方说到了结婚的时候，既然新郎官是妄想出来，当然不可能满足许宁的这个需要……如果是在那样的时候许宁才意识到自己生病，大概会直接崩溃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许宁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我不是最近都过的好好的，我谈着恋爱的，我男朋友也对我挺好的……”　　“许宁，你记得自己男朋友长什么样子？”　　“长什么样……”许宁笑了,“就挺帅的，个子也高。”　　“你约会的时候，有什么时候觉得对方长得挺面熟的吗？”　　许宁愣住。　　影咖门前等着她的人，她还记得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而她一抬头，他笑得眼睛都弯弯，实在叫她满心欢喜。　　他就是陆子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