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二

锦城里，早晨，荣府传来朗朗读书声：“《孙子兵法?兵势》，孙子曰：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碫投卵者，虚实是也……”

在旁摆放早餐的人们听到书声，开始议论。两只手正忙着搭屉笼的王老板扭头对着正在捣辣椒的婆娘说：“你说，今天大小姐发脾气的时间是多久？”

婆娘忙着把辣酱收集，再是放下辣椒，听到自家丈夫说的话，嗓音不似平日那般响亮，倒是有些许低压：“这事啊，我瞧今天刘小子念得比前几天什么鬼谷子好些，就半炷香把。”

王老板刚想搭话，旁边卖菜的李奶奶倒是插嘴了：“啊哟，王二嫂啊，这么多天了，还不习惯大小姐的脾气啊，这早上要是让她起床，跟杀了她没啥区别。依我看啊，超过四分之一炷香算是好脾气了。”

在旁听着的街坊顿时议论，夹在书声中向远飘去。

“刘小儿，你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我爷爷的？”一声娇斥响起，伴随着的是李奶奶了如指掌的颔首表情。

紧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声，不时还传出“刘小儿，别走，今天让姑奶奶抓到你，要拿你当剑”“还敢向我爷爷房间跑？”的声音。街坊不疑有问题，相视而笑，纷纷说：“这锦城的早上终于开始了。”

府内，在府里埋头奔跑的是一个少年，穿着书童模样，提着一卷竹简，正狼狈的逃窜。是不是有几个仆人和丫鬟，瞧见了，都是哈哈大笑。少年也只是拿眼睛无奈的翻翻，却不敢停下脚步“教训”那些人。少年边跑边喊：“大小姐，别追了。你追不上我的，这都两个月了，你哪天追上我了？”又转头恶狠狠的说：“小爷我等下来收拾你们几个看热闹的。”听到的丫鬟和仆人听罢，又是一阵爆笑。

少年看着自己如今模样，鞋子在三十步都跑掉一只，头巾也歪了，那好好的衣服也布满了细碎的孔，没有半分荣府第一书童的精气神。

后面传来女声：“刘小儿，你这么能跑，我看你能跑哪儿，我已经捡到你鞋子了。今天我瞧见你背影了，在下去……”

少年心想：“跑哪儿，还不是照旧跑到老爷子书房。今要不是被你假寐撕破了衣服，哪有那么近”心想着，脚下步子却不敢怠慢，径直跑进挂着“微草堂”的房间，绕过那几株长得奇奇怪怪，老爷子说是蛮荒珍宝，会叫天下人打破头脑的练武奇草，来到一个正在观画的老人身边。

老人转过头，正是荣老爷子，旁正观看的是当朝右相徐策少年时用剑沾墨所做的《八月十四日观钱塘潮有感》，画中钱塘潮没有来到近处，只是远远的凝聚着力量，成一条银白玉带，镶嵌在两岸中，却似乎能听见有海涛声在不断萦绕在耳边。那个被唤作刘小儿的少年每次观画，都觉得有一柄剑在他面前浮现，拷问着他的心，是否光明正大。

“刘小儿，你终于被我抓住了。”一个女声在刘小儿耳边响起，紧接着刘小儿感觉自己腰部那层薄薄的肉被一只手捏紧并且旋转。

刘小儿涨红了脸，想叫却忍着，转头看见正一脸笑眯眯的大小姐，只见此时的大小姐额上布满细细的汗珠，眉间一点红更是愈发的红艳，衬着本来就属人间绝色的脸更加美丽，眼睛弯成两弯月亮，比那天上的星辰都要耀眼。刘小儿不由得转过头向荣老爷子寻求帮助。

在旁的老爷子瞧着刘小儿吃瘪的模样，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大小姐的头。

大小姐这才松开手，转身耍赖似的挽住荣老爷子的手：“爷爷，你怎么每天让刘小儿早上那么早叫我？我都没有睡饱呢，要是小孩子睡不饱，很难长高的说。”

老爷子一脸宠溺的享受着姑娘的撒娇，而后开口：“我每天都是这个时辰叫你起床，还不是为了让你好好学习。”又瞧见在旁的刘小儿正龇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腰，不禁又是莞尔。

大小姐抬头望着老人，几十年的征战使他面容被时光雕刻的比真实年龄更加衰老，不由得低下头。见姑娘有点低落，老爷子朗声笑道：“这是怎么了，本日里威风凛凛，还自称是姑奶奶的小魔王去哪儿了？”

小姑娘这才恢复些元气，不满的皱了皱自己的琼鼻，“哼”了一声。

老爷子又将目光转向那幅画，又出了神。

在旁的刘小儿见状，向着大小姐说：“大小姐，该早读了。”

大小姐不耐烦的挥挥手，“知道了，等什么时候，我们解决下早上的事把。”刘小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却又偷笑了些许。

刘小儿将紧握在手中的竹筒展开，开始朗读：“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旁边的大小姐随意的盘膝而坐，左手托腮，右手拿着一只笔不断在空中勾画什么线条，却引起大小姐身旁的空气不断振动。在刘小儿的感知中，大小姐作为人的气息逐渐被一把剑的锐利所替代，夹带着一丝丝生人勿进的警告，在小心翼翼的形成。

“小心翼翼？怎么大小姐勾画的这把剑会让我感到它的小心翼翼？”刘小儿心存疑惑，却还是逐字朗读下去。直到一卷竹筒念完，大小姐才放下笔，双手托腮：“刘小儿，为什么每次我在我房间都能将这符剑轻易画出，到书房却怎么也画不出。好像我所要召唤的剑在害怕什么东西。”

刘小儿倒是笑，开口解释：“大小姐你这般天资聪慧，应该是有些许紧张，待到明日便会好的。”

荣老爷子这时开口：“刘小子，帮慕花和我把放在我房间的早餐拿进来。”刘小儿道了声好，便退了出去。一到门口，发现围聚了许多人。刘小儿没好气的说：“一个个都来看我热闹，嘿嘿，小爷我今天什么事都没有。散了散了，赌的钱都打水花咯。”说罢将手枕在脑后，自顾自的前行。

那些下人都诧异的议论：“今日真的是毫发无损的出来了，连衣服都如同刚进去那样，真是奇了。”

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背后，拍了拍一个人肩，那人也不回头：“我说刘小儿，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身影却是笑了笑：“你认错人了，刘小子正往院子门口走，我是来拜见老爷子的。”

众人皆向声源转去，发现眼前的男子一副儒生打扮，一袭青衫将他原本便柔和的脸庞变得更加柔和，如同一块已被名家雕琢却不失天然的温玉，好似邻家公子，腰间镶着金丝龙飞凤舞地画出虎啸山林图的腰带配着一把象征副将的软剑，在软剑旁还佩着一块雕有虎型的玉佩。

不少丫鬟羞红了脸，低声的说道：“靳公子好。”下人自觉的让出一条路，向所谓的“靳公子”道了安。靳公子笑着一一回应，走到门口时说：“下次千万不要那么多人一起聚着了，我都快没放脚的地方了，有什么事还是到园外再说。”

众人诺声后都散去做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