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时云起身要走,红烛竟大哭起来:“怎么这段时间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呀,你也不跟我们一起,公主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时云安慰红烛说:“你别哭呀,你们就在这里好好待着,照顾好公主。我会劝着小侯爷,兴许过些日子,小侯爷想开了,就来接公主回去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红烛擦了擦眼泪问。
时云一阵沉默,然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我劝过小侯爷了,可他还在气头上。我也告诉他公主就在慈云寺,他也不愿意来。”
失望慢慢爬上红烛的脸,眼看着眼泪又要掉下来。
时云赶紧安慰:“不过你别着急,日子还长,总有办法的。”
此时,躺在床上的贞儿突然在睡梦中唤起了钟离睿的名字:“阿睿,母亲,母亲,都是我的错,我会承担……阿睿……”
红烛赶紧去推公主:“公主怎么了?公主!公主!”
时云拉住红烛说:“说梦话呢,不必担心。”
“公主真是可怜,小侯爷这样对她,她梦里都还在想着他。”红烛抱怨道。
“小侯爷一切安好,正常上下朝、去北大营当值,没什么事,你要多宽慰公主,让她放心。”时云私心想的是,公主若能安心就不会想着回府或者回宫去为小侯爷担责什么的,哪怕她早已在公主的饮食里参过柔心散。
“嗯。我会的。”
“行了,我走了,有什么事随时与我联系。”时云边说边走出了房间。
贞儿偶尔醒来,只能靠着床坐一会儿,食欲也是愈发不振。这天,她难得清醒的时间长些,倚坐在门槛处瞧窗外的漫天飞雪,红烛为她披了一件青色斗篷。贞儿拢了拢,说:“这斗篷还是德妃娘娘让四哥送来的。”
“嗯,公主,你要赶快好起来,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要健健康康漂漂亮亮地回宫去陪皇上、德妃娘娘还有尹昭仪过年。”红烛看着越发瘦弱的公主,心里别提多难过。
“是呀,都要过年了。”贞儿垂低了眼帘,说:“还是像往年一样正月再回吧。”
“公主,你不能一直在这里住着呀,既然你与小侯爷和离了,回宫去住,去和皇上娘娘他们过年也没什么不妥的。”时云不理解。
“没关系的,红烛。”贞儿抬起头对着红烛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于她而言,小时候再怎么不幸,过年的时候都还是可以回宫与父皇母亲同聚的,然而钟离睿从留在永乐起就再也没有和父母一起过过年,今年更是孤苦一人了,他应该是比自己还要苦吧,所以她怎么忍心。
“公主……你是不是还在担心小侯爷?小侯爷要是在乎你的话,怎么会不来看你?夫人的事,他怎么会怪在公主头上?如果说他是一时气头上,那也不至于这么久了,时云都劝了他了,他还这么执拗吧?”红烛气不过,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了,终于都说了出来,她好受了许多。
可是看着公主落寞的眼神,想起时云让她多宽慰宽慰公主的话,红烛又后悔了起来:“公主,我……你别伤心,是我口无遮拦了。时云说侯府一切都好,夫人去世以后,小侯爷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红烛还想劝劝贞儿,贞儿摇摇头,示意不必了,她心想:阿睿如此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挺好,说明夫人的死确实解决了问题,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红烛,陪我去寺里走走吧,我想去给母亲祈祈福。”贞儿费力地站起了身。红烛赶紧扶着她,穿过小院的门向慈云寺内走去。
在大殿内燃完香,贞儿又与红烛一起去了供奉长明灯的偏殿,她本想去瞧瞧柳烟,谁知,在长案上,她竟看到了写着母亲名字的长明灯,她的心先是重重地沉了一下,转念一想,应该只是同名罢了,此时,仁心大师从门外走了进来,朝着贞儿行了佛礼后,轻声说:“公主,莫要太悲伤。”
“大师,这个长明灯……是?”贞儿急切地问。
“正是尹昭仪的。”仁心大师身为出家人,总是不能说谎的,“前几日按例进宫祈福,德妃娘娘托我给尹昭仪点的。”
听到确切答案的贞儿,一时难以承受,竟心口一阵发闷,嗓子里反上一股子腥味,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红烛吓个半死,一把扶住公主,赶紧用帕子给她擦嘴。
勉强回到小院,贞儿目光呆滞,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竟没有一丝眼泪。
仁心大师坐在床边,安慰说:“公主,难过就哭出来吧,会好一些。”
贞儿不语。红烛在一旁,已是泣不成声。
“红尘俗世,老身不便相问,但人世苦多,风华流砂。公主要想开些。”仁心大师轻轻拍了拍贞儿的胳膊说。
说话间,小师傅请的大夫进了屋,一番诊治,大夫见病人呆呆的,转身对着红烛和仁心大师说:“小姐已有孕二月余,但是脉象很不稳,要小心才是。”
“真的吗?”红烛有些惊喜地问:“上次大夫怎么没发现?”
大夫思索道:“我也很纳闷。前次这位小姐的脉象确实没有显现出有孕呀。”
“哦,对了,我们小姐今日呕血了,有没有大碍?”红烛连忙展开手里捏成团的帕子给大夫看。
“怎么会突然呕血?”大夫接过帕子,仔细瞧了瞧上面的乌黑的血渍,突然说:“小姐中毒了!”
“啊!?那孩子?”红烛与仁心大师同时发出了惊呼。
“就现在的脉象来看,小姐除了虚弱,倒没什么大碍,兴许呕血反而解了之前的瘀滞之气,而且今日能摸到喜脉,说明孩子肯定是没事,但也还需要后续继续观察,小心静养。”大夫说。
“那就好,那就好。”红烛放下心来。“那小姐先前昏迷不醒是与中毒有关?”
“嗯,是的,之前我没查出小姐昏迷的原因是我根本没想到是中毒。不过看这个用量应该不大。”大夫说:“我开几副药,你们每日按时给小姐煎服,用完了我再来看。”
“多谢。”仁心大师向大夫行了礼,亲自将大夫送出了门。
从听到自己怀孕开始,贞儿才终于哭了出来,止不住的眼泪打湿了枕头。她原本已经快要放弃自己了,现在却在心里默默鼓励自己要好好活着。可是,要怎么活着呢?
接下来的日子,贞儿依旧是不言不语,但她会按时吃药,强迫自己喝水吃饭,哪怕吃进去又吐出来,甚至在天气好的时候还会起身在寺里走走。就这样到了除夕,两个人几个菜,贞儿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红烛,谢谢你。我感觉身体好些了,过完年,我们离开永乐吧。”
“公主你不回宫了吗?”
“不回了,回去还有什么意义。母亲都不在了,她这辈子只生了我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位份不高,又没个皇子,是不配享太庙的,我回去连烧一炷香的地方都没有!”贞儿语气十分冷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天地之大,总有我的立身之地,不在永乐就好。”
“公主。”红烛听得想哭。
此时,窗外飘起了雪花,贞儿起身站在窗前,她要好好再看看这永乐的雪景。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小院外,钟离睿也正站在雪地里,直直地盯着院门发呆。除夕之夜,他终究还是害怕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