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生一派的颐指气使,把小吏看得一愣一愣。
“卿卿勿怪。”许长歌眼底笑意浮起,四个甜腻至极的字从他口中说出,永清只觉耳畔一酥。
“不就是块无主之地么,”她瞪了那小吏一眼,“你把它给我买下来!”
永清自然记得许长歌身无分文,但她笃定,出了这般通天的事,这块地是不会再被倒卖了。
而许长歌,只需要无限柔情地唤一声:“卿卿——”便成了一个惧内的男人。
眼看这样一出闹剧,小吏全然松懈下来,笑呵呵道:“阁下不知,此处乃是王田,实在是不可通卖的。”
王田。燕室的王田。
永清眼里一沉。
怪不得,刘骑不许细查,怪不得,那群宦寺敢直接把阿离父亲下狱。
她仍维持着娇蛮的口气,向许长歌道:“你少教别人来一同诓我,看那旁边耕作的,不都是些布衣粗人,王田,明明是少府直理的,这我还是省得。我不就想要个别院么,拖了这些日子,还在哄我。”
但她刚去扭许长歌的袖子,抬头便见许长歌的眼神也不对了。
小吏笑道:“自致唐三年以来,王田皆出赁与民,贵人所见,不过是租田的农户罢了。”
永清还想套话,不料腰肢倏然被人揽住,她身子登时一僵。
“薇卿,”许长歌将她揽近,声音温柔如旧,却不容质疑,“日后定给你置办,我们莫要扰他人公干了。”
腰上禁锢得颇紧的手臂,几乎是挟持着她离开了田地。
“许侍中。”车马之旁,那群乡吏也渐渐远成黑点,她竭力推开他,“你不觉得自己逾礼了么?”
他既不歉惭,也不轻佻,仿佛所作所为极为平常正当:“臣是为公主圆场。”
“我何来得需要侍中圆场?”永清退了几步,扶轼倚坐车旁。
他道:“公主不似妇人。”
永清不料他来这么一句,嗤笑一声,仍是薄怒未平。
“臣既已唤公主卿卿,公主却不曾唤臣一句夫君。”颇为暧昧的声音在她耳畔落下,她一回头,落进他含笑的眼底,他道,“胥吏位卑,却人情练达,公主再继续盘问,恐怕很难不被发觉。”
永清本没指望这趟能查出什么来,总归是得倚重李功。
但许长歌,令她十分不快。
即便她演技生疏,但他这样面不改色信口雌黄的人,难道不能替她问下去?仿佛是那句王田,将他的态度全然地扭转。
永清沉静下来,无喜无怒,只漠然地望着他:“侍中再说一遍,谁是君,谁是卿?”
她明明是仰视,却似睥睨一般,教他才晓得,原来她的清冷傲慢,并非是华服盛装的妆点,而是本性使然。
那五年前的卑微感再次席卷而来。
他低声道:“公主为君,巽为臣卿。”
夕光的瑰色在他微垂的眼眸里,竟有一种支离的苍凉,竟让她觉得不忍。
永清避开他的目光,却瞥见晚风扬起的月白衣袍,尚有浅浅水痕。微水滨洲,无论他真心或假意,她确有一刻,为之惑溺。
良久,她道:“我们回城吧。”
稍稍松软的语气,又被许长歌抓住可乘之机,他微微一笑道:“此时赶回城,恐怕城门将闭,不若——”
“孟尝君尚能鸡鸣狗盗,”永清气得差点笑出来,“侍中一定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