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又摇了摇头,这样的观念,也是阻碍社会进步的原因之一。
“圣人造物,乃是为了凡民百姓。倘若后人改动,也是为了凡人百姓,有何不可?如果都不改,那岂非只能一直茹毛饮血?”
辛又话锋一转:“我倒是觉得,这东西比起以前的陶鬲,实用多了,可以直接放在灶上烧水。”
“这……”
樊缶没想到辛又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樊豆也抬起了头,眼神之中闪烁着一丝光芒。
“樊豆,这东西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你从哪里见到过?”辛又问道。
辛又一眼就看出来,这东西绝对是樊豆做的,而不是樊缶做的。
樊缶之所以那样说,也是为了替自己的儿子“挡罪”。
“不敢相瞒君子,这件东西确实是小人所做。”
樊豆开口承认:“这也不是小人想出来的,而是在王城中见到的,那里的器具,很多已经和我们辛邑的大有不同了!”
这些事,也是父子矛盾的焦点。
樊豆离开过辛邑,见过其它地方工匠烧制的器具。
而樊缶一辈子都在辛邑,严苛地遵守着祖上留下来的规矩。
“这样的陶器,也就在辛邑这样的小地方能用了,估计拿到周围大地方的那些市场去卖,也没人愿意买的。”
辛又心中盘算,但是并没有说明。
如果能制作出来优良的陶器,也算是辛邑的一项收入。
但是这样古老的陶器,拿到其它地方卖,肯定卖不上一个好价钱。
“礼崩乐坏!”
就在这时,樊缶竟然大骂一声:“物件怎么做,老祖宗早就定好了规矩,我们匠人照着做就是,岂能擅自修改做法?”
“君子也说了,圣人造物,是为了百姓!现在我们有灶了,再用高足鬲烧水,火焰从灶头难以到达鬲的地步,所以鬲足早就应该不做了!”
第一次有人支持自己,樊豆也终于有勇气对他的父亲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你这……你这逆子!”
樊缶的棍子又想抽上去。
“樊缶!”辛又的脸冷了下来:“我问你,圣人创造鬲是为了做什么?!”
“鬲?鬲就是为了烧水啊……”
“那你儿子制造的鬲,能不能烧水!?”
“这……烧水倒是没有问题。”
即便对鬲的外形很不感冒,但是对于这东西的能力,樊缶还是很清楚的。
辛又继续说道:“鬲的作用,就是为了烧水,只要能把水烧开,就是好的器具。至于外形,我告诉你,宗周初始的陶鬲,和你所做的陶鬲也是完全不同的!”
“啊?我这陶鬲就是从宗周之时传下来的!”樊缶道。
“我家中还有宗周之初使用的陶鬲,你可以去看一下。”辛又的语气平静了下来:“更何况,你只追求外形和前人的一致,那我问你,你所造陶器,每一个都和圣人所创一某一样吗?”
樊缶欲言又止,他自然不敢保证。
就是同一个窑口同一时间出来的东西,也是有所不同的。
按照这个思路下去,谁造的东西能和圣人造的一某一样呢?
“圣人说的不可擅改,指的可不是外形,而是器物本身的功用。制作器物,因为原料、手艺甚至国家的不同,自然不可能和圣人所造之物完全一样。你只追求器物的样子,而忽略了器物的功用,实在是舍本逐末,违背了圣人的教诲,曲解了圣人的本意。”
辛又是谁?是辛邑有名的书呆子。
他别的不行,对于圣人之言的熟悉程度,他说第二,辛邑谁敢说第一?
辛又将樊缶的话重新解释了一遍,樊缶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看着儿子制作的那些“残次品”,樊缶第一次对自己的制陶观产生了怀疑。
看来,是自己误会了圣人说过的话啊!
樊缶长叹一口气,瞬间觉得自己白活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