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龄这时看不下去了,拧起两道细眉,手指着孩子嗔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学好!学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作甚?等着以后被官府捉了杀头吗?!”
孩子也是不简单,估计是常年混迹于三教九流间,虽然年岁还小,神态举止却痞子气十足,他见苏龄斥责自己,也就昂起头挺起胸脯,不含糊的对这姑娘大叫道:“你这吃的膀大腰圆的婆娘!衣服穿的跟山鸡似的,你不挨饿自然装清高!”
苏龄哪里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一听他又是称呼自己‘膀大腰圆的婆娘’,又说自己穿的像‘山鸡’,立刻就受不了了,委屈得直咬嘴唇,脸也憋得通红,可孩子还没有住口的打算。
“我告诉你,就你德行的,饿上个三五天,什么坏事儿都干了,偷点儿东西算什么!”
陆离终于出了声,他弯腰凑近孩子,板起脸孔说道:“怎么这么对姑娘家说话呢?还想不想学艺啊!”
孩子眼睛提溜一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也不顾地上的泥水,作势就要磕头拜师。不过陆离一把扶住了他的肩头,“先别废话,赶紧给我们找个避雨的地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眼力呢!”
于是孩子立即站起身来,想了半天,才问道:“去我家行不?”
陆离:“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又有什么不行的?”
于是他们就由这孩子带着,一直朝着城郊的方向走去。
路上,江半夏询问得知孩子名叫小宝,家里就只有一个祖父,爷孙俩儿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艰难。
小宝带着几人一路走到了夔城外的一个漕运码头。
码头里停泊的船只并不多,三五成群的靠在岸边,多数船里都漆黑一片,看来船主和伙计都上岸回家了。
小宝领着大家来的‘家’,就是一艘乌蓬小船。
昏沉沉的水面上,只有小宝家的船里漏出点点幽暗的黄色灯光。小宝远远的就喊了一嗓子:“阿爷!我回来了!”
一个枯瘦如柴的影子从船篷里钻了出来,起先看到江半夏他们还有些犹豫瑟缩,小宝上前跟他讲了江半夏他们的来意,老伯才大大方方的出来迎接。
江半夏拿出了几锭碎银子,交到了老汉手里,礼数周全的讲道:“老伯,我们几人想在您这里借住一晚,多有叨扰,这点心意还望您收下。”
老伯连忙把江半夏的手轻推回去,道:“诶呀,我们这里就是条破船,将就着能挡点儿雨水,怎么好收银子呢!使不得,使不得。”
老伯连连婉拒,不过江半夏也很固执,最后还是坚持给了银子。
这乌蓬小船内部狭窄逼仄,潮湿阴冷,还泛着些许的河岸边独有的土腥味。几个大人和两个孩子一齐挤在棚子下,只能腿挨着腿,肩并着肩的紧挨着坐,自然舒服不到哪里去。
船篷子里坐满了人,就没了放油灯的地方,老伯不得已,只得把油灯熄了,这唯一的一点光亮一消失,小舟就隐没在了茫茫黑夜里,只有夜幕中的一轮下弦月投下蒙蒙的淡薄银光。
陆离坐在江半夏的外侧,肩膀有一半露在了船篷的外面,他似乎并不在意被雨水淋着,只是手托着腮,静静的看着河面上飘散的雨幕。
小宝缠着陆离,要他教授自己“手艺”,陆离却笑着教了他一两招擒拿,小宝似乎很是不满,陆离就戳了戳孩子的额头,笑道:“小子,我教你的这两招有用着呢!你要是被人抓住了,用这几招没准儿就能脱身,少挨顿打!”
江半夏在一旁听着,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他轻碰了陆离一下,小声说道:“你怎么光教他怎么脱身?你为什么不劝劝他不要偷呢?”
陆离似乎很不理解江半夏,回应道:“劝那些有什么用?他这样的孩子,肚子饿没吃的、或是冻得难受没衣服的时候,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再说,你劝他就会听吗?我们又不会在此地逗留太久。”
江半夏见自己和陆离的想法实在是相去甚远,便不再与他多说。他转而问起了今晚夔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事。
江半夏:“老伯,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家家都喜气洋洋的?红灯笼都挂满了长街。”
小宝抢先答道:“不是今天,是明天!”语气里带着孩子气的兴奋。
苏龄:“什么意思啊?”
老汉憨厚的一笑,脸上的褶皱都堆到了一起,“啊,对,明儿个是丹阳大仙的寿辰,这在我们夔城可是大事,年年都要好好庆祝一番,所以今晚家家户户都开始收拾屋子,挂上灯笼,就等着明儿个一早去澄阳道看庆典呐!嘿,那叫一个热闹!”
“丹阳大仙?”江半夏不自觉的喃喃道。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自己师傅的道号:丹阳真人。
苏龄听了这个名号眼睛也睁大了一圈,露出吃惊的表情。她的那双水灵灵的大眼,在黑暗中也格外显眼。
陆离却笑了,道:“丹阳大仙?老人家,这丹阳大仙是什么来头?我听说过什么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的,却从来不知道还有个丹阳大仙呢!”
老伯摆摆手,道:“你们不是本地人,自然不知道,这夔城有一门望族,姓许,他家祖上出了一个进了仙家修仙的高人,后来飞升成了真神仙,这许氏一族就修了个道观,就是那个‘澄阳道观’,里面一直供奉着这位祖先。看来是得这位神仙祖宗庇佑,这许氏一族在我们夔城已经兴旺了几百年了,现在的府尹、督令…总之好几个大官都出自他们一族呐!”
江半夏和苏龄无言的对视一眼,白芷也抬起头看看他们二人,这几人心里同时想到:原来真的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