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几位道长的尸体已被装入金漆棺椁之中,三人见同门尸身不免又痛哭伤感一番。师父告诉我说三日后他要随两位师兄一起护送四位道长的遗体回燕京长春宫,然后就留下潜心修行,再不回草原。我心下万般不舍,却也难开口阻拦,只是默默垂泪。
师父慈爱地摸着我的头安抚道:“不要哭,你生父刘太和是个大英雄,他可不想看到自己儿子哭鼻子。你现在已是塔塔儿第一勇士,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只望你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要辱了刘家门楣就好。”我含泪点头答应了。
两位道长在棺椁中撒入一种防尸体腐烂的草药,又在遗体上贴了数层黄符才封棺,抬入一顶现搭的白色大帐中停放。
我怅然所失地回到自己营地,哥哥阿尔穆,蛮牛哈斯巴根等族人都在帐前等我,见我平安归来,纷纷上前问安,单不见乌里真,不知去了哪里。
经过一番恶战,我感到非常疲倦,族人看出我累了,寒暄几句就知趣地散了。我几步进了大帐,一下栽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隐隐感觉一股热气扑在面上,睁眼一看,乌里真一张俏脸就在面前,眼波如水,美目含情。见我醒了,吓得忙站起身来,小脸羞得通红,双手不断扯着自己衣角。
见她这幅可爱可怜的小模样我不禁笑了,坐起来问:“刚才你去哪儿了?”
“我见外面好多人,我,我没敢出来,只躲在帐里望着你,你一进来就睡了,哪里看得到我。”她怯怯地回答,“你能回来,真好,要不……”说到这她眼圈红了。
“要不怎样?”我柔声问。
“哼,我会去找你。”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如珍珠般滚落。
我自然知道找我是什么意思,用大道理劝慰道:“生命是可贵的,每个人都要珍惜它,你看那些蚊蚁飞虫还不想死,何况我们。”
她乖巧地点点头,看着我凄楚地说:“可我不知如果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也不许你死,你要为我好好活下去,否则我不饶你,记住了么?”
“嗯,记住了。你答应过我,将来会同我一起牧羊还记得么?”
“傻丫头,我当然记得。不仅是我们俩,还会有别人帮我们放的。”我笑着回答。
“别人?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假公主?”她一下收起笑容,面挂寒霜。她说的自然是宝盖,宝盖只是西南塔塔儿族长的女儿,在军中也只有塔塔儿人叫她公主,所以她私下称其为假公主。
“傻瓜,我是说孩子们。”我忍不住点了下她小巧的鼻子。
她一下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哎呀一声,小手在我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一扭身跑了出去,因腿脚不利落险些栽倒在地。
三日后,师父同冯志远,韩志谦两位道长辞别大汗,护送四位师兄的棺椁回燕京去了。临行前我依依不舍地问师父何日再见,他摇摇头说师徒缘分已尽,今生再无相见之日。我说等大汗得胜而归,我定要去燕京拜会您老人家,他只让我多多保重便踏上了归程。
师父是全真弟子,自也通晓阴阳,难道他预感到什么了么?
七月初五这天一早,大汗金帐中传来隐约的哭声,惹得将士们议论纷纷,都传大汗不好了,不过谁也没有确切消息。直到当晚看到九龙金棺被抬入帐中,这传言才坐实,六盘山下数万蒙军都陷入了无尽的悲伤中。
七月初七,夏末帝李晛带着残存的两万多夏军,十余万百姓出中兴府投降,延续了一百八十九年的夏国不复存在了。据大汗遗命,窝阔台将李晛为首的夏国皇族尽皆屠灭,几员大将,包括之前逃回中兴府的大将军嵬名令公也都做了刀下之鬼。
两万战俘和十几万夏民的命运也没好到哪去,出城后立刻被蒙古大军押送至六盘山大汗的寝陵。
经过长期围困,这些人早已瘦弱不堪,又被如狼似虎地驱赶,一万多人死在了路上。幸存者在监军的皮鞭刀剑下,日夜不停地为大汗修建地宫。
宋仁义也混在人群里,被宋怀玉认了出来,他将仁义绑给窝阔台邀功请赏,窝阔台却并未杀他,反给了些赏赐,命他辅助宋怀玉叔侄共建地宫。
十几万夏国遗民真应该羡慕那些路上死去的人,蒙古人认为是他们害死了大汗,监工极严,待他们如猪似狗,稍有拖延就鞭打刀杀。因地宫规制庞大,夏人又普遍羸弱,所以工程进展极其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