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惨然一笑:“公子说笑了。我现身属百花楼,是青帮的产业,门下数万弟子,在申城权势熏天,我只一介弱女,如何脱开?”
我皱眉道:“百花楼可以赎身吧,你赎身钱是多少?唱了这么久,你没存一些给自己赎身么?”
她回道:“确可赎身,没有实价,妈妈说的算。若姑娘无貌无才又没身段,赚不到钱,几百也就放了。若是色艺双绝,她定会漫天要价。”
我一听心就凉了,天雨这晶莹剔透的模样恐怕整个租界都寻不出几个,妈妈定然不会轻易放人。
我想了想,鼓足勇气道:“我来申城也有些日子,多少有点积蓄,虽不多,但可以全拿出来给你赎身。”
她睁大了眼上下打量着我,噗嗤一声笑了:“多谢公子,心领了。”然后低头看着地面,不再说话。
我见她不但不感激反还笑我,愤怒和沮丧一起涌上心头,我辛苦存的这点钱是打算回京后孝敬父母的,天雨遭遇虽惨,但和我又没什么关系;虽然曾经高贵美丽,但已沦落风尘,真把自己当正牌格格了?我越想越怒,坐在那不住地喘气。
她见我如此气愤也知不妥,勉强一笑淡淡地说:“这些日子,不知有几多公子富商要为我赎身,可听到妈妈说的价钱,便再无消息。想是此身卑微不值许多,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说完起身又纳了一福。
听她这么解释我才好受些,心想你定是把我看成那些油嘴滑舌之辈了,借着酒劲,起身慷慨激昂地说:“姑娘放心,我绝非那些有口无心的浪荡子弟,明日就去百花楼为你赎身。”
天雨道:“若妈妈漫天要价,又当如何?”
我心里飞快计算着,这一年多我大概存了三百多块大洋,连从京城带来的差不多有四百块钱。刚才听她说百花楼买她就花了五百块,应该远远不够,但我可以求助孙奎,他那箱东西少说值一万块大洋,他虽是酒色之徒,但也不至于一点不帮。
如果这些还不够,我就写信管家人要,父母肯定会帮我。总之话已出口,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她赎出来。决心已下,便狠心道:“漫天要价也有个价,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帮你。”
她见我说得严肃,也起身正色道:“公子既有此心,天雨谢过了。若真能助我离开百花楼,天雨此生定不负公子!”说完就要下拜,我一把扶住她:“大清虽没了,礼数不能乱。别人不知倒也罢了,我知道你是格格,我只是下人,哪有格格拜下人的道理?”
天雨被我扶着,满面绯红,在我眼中赫然是草原上美丽的宝盖公主,不禁意乱神迷,刚想揽她入怀,又马上清醒,松手坐了回去。
天雨自斟一杯酒,一饮而尽,补了刚才礼数,我也陪饮一杯,开口问道:“以你姿色,妈妈会要多少?”
她想了想回道:“前些日子走的金哥儿要了两千多,算是最高的,我想不会超出此数。”我听这金额顿时有些慌,一千还能凑,两千的话就是把京城家里的店卖了也不够。
她没觉察到我内心的变化,继续说道:“公子明日到了百花楼,就说是,是我哥哥吧,生意人,来沪寻妹。万不可透露我是王府中人,若被妈妈知晓不仅有辱门楣,更给她以漫天要价的口实,切记切记!”
我点了点头,乘醉意盯着她只是看。她被我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拿起琵琶柔情似水地说:“闲夜无事,我再为公子唱一曲吧!”说罢调弄了下琴弦,玉指轻弹唱道:“沉醉兮人相惜,直上九重兮。化蝶兮同相栖,南柯一梦里。才情度天机,空待因缘戏。一池青荷尽落去,凄凄凭雨欺。心随无上兮,身陷红尘里。滴血相祭,一朝误花期,含笑对悲喜。死死生生难觅,缘浅情深,犹见当年河畔佳人浣彩衣,芳踪总难觅……”
浅吟低唱中,我听闻词中之意竟句句刺心,不仅悲从心来,不住咬唇握拳,心想无论如何定要将她赎出,不能眼见这块无暇美玉陷入淤泥之中。
我正伤感,忽听一阵敲门声,伙计领着刚才那琴师推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