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青藤还有一事不明。夫子既然如此年纪便成了大幽七品儒生,缘何还要离开燕京,来这太原做一府学政?”
河东道,平阳府.官驿。
月色东移,眼见过了丑时。
一旁的陆红鱼却依旧抱着膝盖,抬眼去看漫天繁星,沈柯便又重新取出一张画皮,微笑着问道。
“出任太原学政,和新帝重启考学之门有关。”
陆夫子简单开了个头,却又随之打住:“不过更多原因,却是出于我个人私事...这些事情,等为师日后整理一番,再说予你听。”
“明了。”
听出她话语中的欲言又止,沈柯没有再问。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般套个百事巷的身份,便一切都能自圆其说。
陆红鱼不愿意讲,断然是因为此事于她而言,颇为重要。
“这河东道的地气,却是比太原还要混乱?”
“此事学生已经托人打听,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知分晓...”却是那日才刚进城,沈柯便在城中寻了一名跑腿,让他去坊间证实几件事情。
算算日子,明儿也该来驿站了。
“和夫子相处旬月,青藤却又发现一件怪事。”
顿了顿,眼带坏笑的青年继续道:“大幽的寻常儒生,身体总会稍显单薄,便连学生也是最近偏重食补,才勉强长了些肉...夫子形体如此之好,却是为何?”
“......”
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陆红鱼神情一阵尴尬:“吃肉。”
“那是偏爱猪肉,还是牛肉?”
“......”
险些把天聊死。
某位靓仔:奇怪,寻常和女子聊天,不都聊些身材,衣服…然后吃喝玩乐么?
夜色静谧,便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月渐东斜。
沈柯的第二张画皮,也已经画完。
--琼面,蛊虫。
左半边脸,全是从横交错的暗沉刀疤,满眼怨毒。右半张脸,则是血气冲天,蛊虫翻飞如海;一众丧身王凝芝之手的冤魂逐个浮现,被蛊虫啃噬后,复又变成森森白骨。
粗略一数,便不下千数!
可见在这过去的五十余年里,她一直活在被那师父蹂躏、养蛊的怨恨之中!
这一次,沈柯想了很久,方才提笔点上眼睛。
..........
【人心五毒,嗔恨!】
【世有五毒,专噬人心,尊严丧尽,由嗔生恨!】
便在他为画皮点上眼睛的刹那:属于猪嘴道人师姐.王凝芝童年时遭遇的诸多非人待遇,以及她拜入浮生道后、戕杀生灵的无数怨毒随之涌起。
沈柯神魂深处,霎时转过一抹极为尖锐的撕裂剧痛!
得亏人相手中的杀猪刀,锐意一炽,为其挡下许多攻击;加之那为夜游神画像之后获得的食气术,恰如其分的梳理开神魂滞涩,才让脑间剧痛逐渐隐去。
否则单此一毒,轻则便会让他七窍流血。
重则,势必身死当场!
人心五毒,贪、嗔、痴、慢、疑。
却是每一个,都比沈柯之前得来的妇人心和斯文术,还要强上十余倍!
“青藤,你没事吧?”
察觉青年体内的神魂波动,陆红鱼立刻出声询问。
沈柯勉强捋顺了一番心绪,面色苍白着朗笑道:“无妨,可能是看了那妖道画像,让我心神剧痛,有些生理不适。”
“你这“生理不适”,又是何等托辞?”
“这个呀,有些玄学。”青年还想卖个关子,下一刻,胳膊就被人扣住。当下不敢耍滑,认真答道:“所谓的心理舒适,便如同学生看到这夏日的花鸟鱼虫...以及夫子你。”
“若是看到那满篇蛊虫,一地血肉,自然会心生不悦。”
陆红鱼听了,防贼一般搂住自己胳膊:“莫要胡说,我可是你夫子!”
“说不得日后,咱们能换个字。”
“什么字?”一见沈柯眉开眼笑,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陆夫子扣着青年胳膊的手,便又用力了几分。
“口误,学生原本想说换个词...比如,咱们先从兄弟做起。”
“谁要和你做...兄弟?”
觉得再和他胡扯下去,自己八成会露马脚。陆红鱼瞪了青年一眼,纵身回了二楼:“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看着那一抹隐入月色的倩影,屋顶坐着的沈柯,却是再次眯眼笑了起来。
笑意敛去,方才从乾坤袋内取出一张画皮。寒芒一闪,画皮上男子的面庞便从额头裂至下颌:“凡钱府十八岁以上男子,死!”
言罢,收起他修剪笔尖的锋利刻刀。
与此同时,远在五百余里开外的太原府.岩盐巷.钱家,熟睡中的钱维棠面颊忽地多了一道血痕;却是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当场暴毙!
“灭族之祸啊,灭族之祸...”
无数惨叫,从钱府各个院落响起。不多时,此起彼伏地惨叫,就变成了全府的哭丧声!
“古语云,穷寇勿追,为师必阙。”
“沈某曾给过你钱家机会!”说着,沈柯将钱维棠的画皮凑到油灯前点燃,旋即屈指朝半空写字。
--回想当初,钱氏一脉曾借猪嘴道人之手进行夺寿。
那时的沈柯,不过孤身一人,若是因为一腔怒气便暴起杀人;十成十得被官府缉拿,以命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