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腊梅躺在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认床?”夏仲春被她的频繁翻身弄醒了。
“打扰到小姐了?”腊梅羞愧起身,说:“要不我还是睡地上吧。”
“没有。”夏仲春按住她,“我下午睡了一会儿现在不困,咱们聊聊天吧。”
“好啊,小姐想聊什么?”腊梅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来了这么好的人家。
“聊聊你吧,你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饭,等爹娘弟弟们吃剩下了我再吃。”她苦笑一声:“我家里穷,能省夏什么?无非是一碗稀粥罢了。吃了早饭就喂猪喂鸡,然后下地干活,吃了午饭后要去河边洗一家人的衣裳,等不太热的时候夏继续下地干活。每天都这么过,无非是做的活不一样罢了。”
黑暗里,夏仲春蹙着秀气的眉,吴川县位于江南鱼米之乡,老百姓并非只有种地这一条出路,还可以养蚕缫丝,可以养些鱼虾贩卖,但凡有手有脚四肢健全,都不会过的这般清苦。
或许察觉到她的困惑,腊梅解释道:“我家原也有几亩水田的,后来我娘生了我之后好几年生不出男娃,我爹心灰意冷染上了赌瘾,这才将家业败光了。”
对此,夏仲春嗤之以鼻:“这都是男人想堕落的借口罢了。等等,”她猛得坐起来,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你娘是没生出来,还是生了女儿丢了?”
腊梅缓缓坐起来,双手抱紧自己的膝盖,“听邻居大婶说,我下边大弟上边还有两个女儿,我爹一看是女儿,直接按水盆子里淹死了。”
“因为这个,你在那个家里受苦受累也不敢反抗?”夏仲春气得胸口不停起伏,暗夜里,没有人看到她眼中的悲戚。
“嗯。”腊梅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们村里大都是这样,头一个女孩儿留下来,其他的女孩儿要么被按水盆子淹死,要么一把烟灰呛死,要么直接扔外头的河里淹死,手段十分残忍,听人说只有这样,才会吓得女胎不敢再来。”
“因为这个,你甘愿给他们当牛做马?”夏仲春气血翻涌,这等阴狠的手段跟王家如出一辙!
“不然能怎么样?”腊梅将自己抱得更紧:“他们留下我,我很感激他们,我是心甘情愿的。”
“被卖也是心甘情愿吗?”
腊梅满口苦涩,将头埋到膝盖上,压抑地哭泣着。十几年来,没有人看到她的辛苦,只会埋怨她浪费了家里的口粮,可家里里里外外的活大部分都是她干的啊,怎么就成了弟弟口中“吃闲饭”的?最脏最累的活她干,最粗糙的米她吃,成年累月的没有睡过囫囵觉,她为了什么?她为了能活下去。如今看来,她以前的辛苦都是无用功,家里缺钱了,爹娘不是想着去挣钱,而是提脚将她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