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兰努力低着头,好让眼眶里的泪珠以直线型坠落到地上,免得把妆容弄花了,被不知什么人牵引着,朝外头慢慢走去,到了大门口,由华兰亲弟弟长柏背负登轿;
放下轿帘,车轿晃动,华兰知道是起程了,才忙不迭的从袖里抽出一条细棉帕子,拈起一角小心的吸干眼角的泪水。
八人抬扛的大轿,宽敞的轿内珠翠装点,描金绘彩,也不见怎么晃动,行进甚为平稳,明兰耳边响着震耳的鼓乐和喜炮,街道之上满是人群的笑论声。
华兰心中百般滋味,既有离开父母双亲,家人陪伴的伤感,又有即将嫁人的忐忑。最后,都在一起与记忆中与元哥儿相识一点一滴化做一团,盛放在脸上...
……
古代风水大多都差不离,扬州城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托慧眼买房的盛家老太公的福,盛家房产挺靠西里的,离李府并不很远,华兰大约在轿子里晃悠了一顿饭的功夫,就落了轿。
华兰一只手搭着陪嫁丫鬟红玉的腕子,一只手牵着再次被塞进手中的大红绸子,稀里糊涂的朝前走着,一脚踏进李府,明兰立刻觉着耳边喧嚣的鞭炮贺喜声,地上铺着长长的喜毯,一直通往正屋喜堂,明兰脚踩着喜毯缓缓前行,直到看见雕绘浮彩的门槛,才知道是到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李元与华兰犹如一对双胞胎木偶,随着礼官的唱和提示不断起立下拜,转身,再拜,再转身,再再拜,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华兰好像小狗一样被牵走了;
谁知那洞房里居然比外头还吵闹,华兰被按坐在喜床上,听着屋里一众女眷的笑闹声。
相比华兰的窘迫,李元虽镇定多了却也是手足无措地从喜嬷嬷手里接过一杆红绸缠的乌木镶银角的秤,小心翼翼的揭开红艳似火的大红盖头——即使娘亲教过。
华兰只觉着一阵光亮,头顶笼罩着一个容长的身影,抬眼正对上李元的眸子,深深的,静静的,清秀的眉眼,看人的时候似乎总含深意,
华兰非常及时的脸上一红,然后低下头去,娇羞的恰到好处;
李元忍不住嘴角咧开,满眼都是笑意。
随后,他在华兰身旁坐下,嘴里咕哝些什么,华兰听了,依稀分辨出是‘……怎么把脸涂成这样?白骨精似的?!’
华兰心中几乎嗔怪——我辛苦一天的成果,元哥儿你居然还敢嫌?!
“哟!好标致的新娘子!新郎官有福气了哟...!”身穿石榴红锦绣妆花褙子的安抚使夫人笑道,满屋里的女眷都跟着嘻嘻哈哈起来,纷纷打趣起来。
李元抬眼一瞧,满屋子的珠翠锦绣的妇人,一个个穿锦着缎,衣鬓香影之间,他害羞的憋红了脸。
接着,李元这个新郎官和华兰被撒了一头一脑的花生红枣之类的东西,李元动都不敢动弹,只能老实挨着,又像是一时条件反射,忍不住的手抬了抬,似是要接几个,又引的一阵笑闹声。
“哎呀!元哥儿,这是洞房,又不是上考场,慌什么啊...!”还是那个身穿石榴红的丰润妇人打趣着,屋里哄堂大笑,李元尴尬地慢慢垂下了手。
华兰似忍不住的微微一笑,笑出声来。
众女眷到底顾忌着李元的年纪和刺史大人,也不好过分笑闹。
一个妇人端着一盘子东西上来,夹着一块疑似点心状的东西,递到华兰嘴边,李元知道这个风俗,笑看华兰硬着头皮咬了一小口面点,里面是夹生的,那妇人笑嘻嘻道:“生不生呀?”
华兰低头小声道:“生。”
屋里女眷又是一阵大笑,那妇人转头笑道:“各位太太奶奶可都听见了,新媳妇可说要生的,将来定能枝叶繁茂,多子多福!啊,元哥儿...”
李元脸颊烧红,凑着趣呵呵傻笑了几声;努力提醒自己,这是一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拜送子观音不如拜母猪更价廉物美。
最后是合卺酒,一个红漆木描金海棠小圆茶盘里,放着一对鸢尾纹红瓷小酒杯,用一条红绳系起来,李元微微侧过身,红着脸同华兰喝了交杯酒,身体凑近时,眼睑微抬,
李元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如此仔细的打量她(记忆中的不算),不自觉的跟上一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比较。
那人的气质更胜,但纯论五官相貌,这个姑娘又高出几分。
真真的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华兰听得房中声音小点了,便稍稍将眼睛抬起,这一抬看,正对上一双大胆至极的眼睛。
直接,热烈,毫无顾忌,又透着一丝形容不出的色彩,仿佛是穿越了千年的时光、穿越了这个时代的欣赏与赞美。
她一看,就像是碰了着刺,连忙低下目光。
但那眼中的热烈,却似化了形,化做一缕缕丝线闯进华兰的心尖儿,一抹胭脂般的红晕迅速地从耳朵根蔓延到了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