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州州衙...
赵磊正在洗漱...
一个随从急急跑来,禀报道:“官人,大事不好了,衙门外死了一个妇人!现在门口那里围了许多人,官人速去看看吧!”
赵磊吃了一惊,草草收拾一番,跟着随从出了州衙...
就见到揭榜的白壁那里,围了一大圈人。
分开人群进去,就见到一个妇人吊死在白壁上,旁边放了一块白纸。
见到赵磊过来,守在这里的吏人出了口气,急忙上来唱诺:“大人,小的清早出来看,就见到这妇人吊死在这里!因不明原由,不敢乱动,带人守在这里。”
赵磊指着地上的白纸道:“拿来我看看!”
吏人取了白纸过来,双手奉给赵磊。
这纸其实他们早就已经看过了,只是重新放回了那里而已。
展开白纸,只见上面扭扭捏捏,写了几句话:
大意是这妇人是州里死囚宋三的母亲杨大娘,数年之前因为贩药材,被永城牙人西门德清所骗,亏了本钱还欠了他的货款。
丈夫回家筹款,将要筹齐的时候,同来的刘虞侯杀了丈夫,携款而逃。
数年之后宋三当街手刃仇人,却被判了斩刑,感上天不公云云。
最后,是一行大字...
这妇人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吊死在衙门前,一命换一命,求州里放了宋三。
赵磊看完,倒吸了一口凉气,拿了状子,对身边的吏人道:“你速去县衙,让他们派人查清这妇人何时入城,进城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查完之后,立即来报!还有,知会仵作,来收了尸身。”
吏人应诺,转身去了。
赵磊仔细看了白纸写就的状子,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不像个读书人的笔迹,心中迷惑。
他最怕面前的这个妇人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杀了做成这个样子,又是一桩疑案。
自从宋三当街杀人,牵扯出许多陈年旧案,却都查无实据,让州里的官员极是头大。
要是再加上一桩,就更难办了!
等了一会,司理参军和仵作到来,赵磊吩咐几句,拿了状子进了州衙,向知州刘海禀报。
刘海现在已经年迈,这些日子只一心在上表请求致仕,政务基本不理,还是交由赵磊处置。
知会过了知州和通判,赵磊回到使院,把状子放在一边,重新调出宋三的案卷,仔细查看。
案子已经过去多年,各方的证词错漏不少,很多地方对不起来。
比如宋三说是父亲故去之后,母亲才离家改嫁。
但从杨大娘那里得知,是她先到了永城县西门德清家里,那时丈夫健在,后来只听说丈夫不见了。
后来再问的时候,才发现宋三原来好些日子不见父母,是听人说起事情的经过。
最后被接到家里,见到刘虞侯,接着就是父亲毙命,那时杨大娘并不在家。
这种错漏的地方着实不少,年深日久,周围的邻居记忆不清,很多事情都已说不明白。
正是因为如此,这案子才成了疑案,最后只按宋三当街杀人,一斩了之。
把案卷放下,赵磊重新梳理一遍,如果假设杨大娘说的都是真的,西门德清和陆虞侯勾结谋财害命,那么很多事情就讲得通了。
宋三的父亲回家筹钱,为防意外,把儿子送到别处,直到钱筹得差不多了,才把儿子接回来。
只是不知刘虞侯最后怎么改了主意,害了他的性命。
宋三当时年纪幼小,周围的人对他说的话有真有假,未必是要害他。
这个时候再问,当然没人承认那时说了假话。
正在赵磊整理卷宗的时候,县尉前来拜见。
行礼毕,县尉道:“下官查访清楚,衙门自尽的妇人是杨大娘,也是前些日子当街杀人的宋三的生母,她是昨日进城,找了几个写信的先生,各写了几句话,大致就是状词上的句子。”
“只是这妇人仔细,每处都是写几个字,连贯不起来,最后她照着描成状词,昨夜她并没有入客栈,不知哪里候到半夜,吊死在州衙门口。”
赵磊放下案卷,问道:“既如此说,就是母亲心痛儿子,别无隐情?”
县尉道:“至少依下官查探,当别无隐情。”
赵磊闭目不语,过了一会,唤过一个随从来道:“你去请诸曹官到使院来,就说有事相商。”
随从应诺去了,赵磊又把隔壁新任的掌书记唤过来,安排坐了。
把事情说了一遍,赵磊道:“依你看来,此案该如何处置?妇人自缢当无可疑,我们可以着人收殓,此事便就此做结。”
“要么...就是重议宋三一案?”
掌书记沉吟一会,拱手答道:“都有道理,一切听凭签判吩咐。”
节度掌书记的本职是与推官共掌节度使印,一起签署军事文书。
此时推官李元在永城,掌书记则主管亳州的军事文书签署、用印。
赵磊让他一起商议刑狱案件,只要不离谱,掌书记都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说白了,让他参与,只是一种程序上的尊重而已。
过不多时,录事参军带着司户参军和司理参军一起到来,叙礼毕,分别落座。
亳州并不大,各参军不备置,没有司法参军,其职掌一般由司户参军兼职。
赵磊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又把状词让众人传阅一遍,道:“杨大娘觉得州衙处置不公,已在门前自缢身亡了。”
“但是宋三当街杀人,罪证确凿,罪无可恕,判斩刑于法于理都无话可说,因此我们大可把杨大娘收殓埋葬,揭过此事!”
“只是如此做,难免州民说官府包庇大户,小民难活,害朝廷名声,但若只是由于杨大娘自缢,便就放了宋三,于法无据,本签判是以进退两难,请各位来各抒己见。”
一旁的李录事拱手附和说道:“签判说的是!宋三一案,因他是为报父报,加之只有十五岁,年纪幼小,判他极刑,本来州里就多有闲言,再加上母亲身亡,执意问斩有些不好。”
“不如,我们把斩刑推后,把此案上报朝廷,由朝廷定夺!再行文永城李推官,让他查一查那个牙人西门德清,此案处处牵扯到这个牙人身上,若是他出来认罪,也未必没有转圜余地。”
司理参军和司户参军一起附和:“录事说得是。”
使院是签判赵磊主事,州院则是录事参军主事,案子没有什么疑难的地方,其他人都无异议。
赵磊看着桌子上杨大娘的状词,沉吟许久,才埋怨地道:“不知道这妇人平日是个什么性子,既然能够想出到州里来告状,还知道分开找多人写状词,一命换一命也是性烈,怎么就这么做事?”
“她在西门德清的庄子上多年,难道不知道些什么?到州里递一状告西门德清也是好的,就这样去了,着实让人不解。”
“罢了!看她以死明志的烈性上,我们先暂押宋三,上禀朝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