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检寨。
李元看着手中的公文,错愕良久,才对展昭道:“没想到杨大娘如此性烈,竟然一个人到了州城,衙门外一条索子结果了性命,要一命换一命救宋三,以前见她,谁会想到……”
“唉!做孽啊!”
李元有些后悔,早早弄死西门德清就好了,杨大娘也许就……
唉,也说不准!
杨大娘李元见过几次,感觉性子懦弱,说话做事都夹杂不清。
没想到最后会下这样的决心,让人觉得换了个人一样。
或许是听到儿子将被问斩,心一横做出这种事来。
像杨大娘这样的人最捉摸不定,平日里最是胆小,可一旦心中认定了一件事,便就能豁出一切去做。
把公文交给展昭,李元沉默了许久,才对展昭询问道:“这些日子,西门德清庄上编户完成没有?”
展昭回道:“按官人吩咐,五户一保,五保一大保,五大保一都保,西门德清庄上堪堪编成一都保,这些日子已经编成,单等官人教阅。”
李元点了点头:“好,你让各大保的保正和都保正到巡检寨来,我有话讲。”
展昭叉手应诺,转身出了官厅。
保甲法并不是李元发明出来的,大周早就有了雏形,不过还没有推行全国,赋予更多的军事职能。
李元要消除西门德清对庄子的控制,首选就在那里推行保甲法,官方把庄里的人户组织起来。
他不需要保户有什么军事职能,只要组织生产、服役就可以了,取代以前里正的职责。
李元在庄里分保治理,其实借鉴的是他前世的生产互助组、生产小队、生产大队的组织形式,更加侧重于生产互助方面。
至于地方军事和治安职能,还是以前的丁壮隶巡检寨的模式。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侧重军事职能,会让庄里人户加重负担,引起反弹。
而让他们生产互助,官方组织并给予一定补贴,则会一定程度调动他们的生产积极性。
站起身,李元走出官厅,到了院子里,静静站在那里。
怎么也没想到杨大娘会做出这种事来,平日看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应该逆来顺受才是。
怕是没有想到西门德清被放出来,心里惧怕,加上儿子宋三又即将问斩,双重打击下,让杨大娘做出如此激烈的事情来。
都说别认为老实人好欺负,老实人一发火可了不得,今天看来还真是这样。
有这样的母亲,宋三当街杀人也非偶然。
宋三本来必死,杨大娘如此一来,便就增加了许多变数。
刘海爱惜羽毛,将要致仕,在他任上十之八九不会对宋三动刑,此事会先拖下去。
大周的州一级制度上有完整的审判权,直至死刑,都由州一级裁断,上报朝廷只是核准而已。
用李元前世的话来说,州的使院就是最高法院,有终审权。
现在此案的最大变数,到了李元这里。只要查出西门德清是与刘虞侯勾结,害死宋三的父亲,重新量刑也就有了可能。
微微叹了口气,李元觉得有些心累。
自己做官,只想在政治上有些作为,怎么在刑狱上牵扯了这么多精力。
杖刑二十以上,直到死刑,都由州里裁断,州官的大半精力都在刑狱官司上。
自己好不容易到了永城,离开那些繁杂的事务,没想到因为宋三的案子还是躲不开。
过了一个多时辰,展昭带了西门德清庄上的大保正和都保正前来,一起在阶前向李元唱诺。
李元也不在乎这些人有没有勾结西门德清,直说道:“今日召你们前来,我有话吩咐。前日原在本地的杨大娘,因不忿原里正西门德清从狱里放出来,自己的儿子宋三又要因当街杀人问斩,自缢于州衙门前!”
“依着杨大娘状词,和宋三口供,此事起因是数年之前,他家到此地贩药材,牙人西门德清诬陷药材有假,强索赔偿,在宋家凑出钱来之后,又唆使亲戚刘虞侯害死人家,卷财逃跑。”
“宋三怨恨多年,最后在刘虞侯进城的时候,当街刺杀。因为此案再无人证物证,州里并没有拿西门德清前去讯问,现在除了西门德清一人,其余涉案人等均已故去,死无对证了。”
说到这里,李元叹了口气:“人命关天,这官司到了现在,宋家只剩一个孤儿宋三,不能草草结案,你们都是西门德清庄上的人,他平日为人如何,各自心里怕是都清楚。”
“这天下公道自在人心,又有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真是西门德清做案,必有马脚露出来,你们回去之后,留意西门德清动静,随时回报。”
阶下的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久没有说话。
西门德清虽然被除了里正的役,依然是庄里面的第一大户,好多事情离不开他家。
更不要说庄里好多人家,都欠着西门家的钱,跟他家的关系千丝万缕,甚至不少人家就靠着西门德清吃饭。
李元如此明目张胆地让大家监视西门德清,这事情怎么做。
见都不说话,李元又讲:“西门德清多年都是永城这里药材等大宗货物的牙人,手里握着的,是许多人家的衣食。”
“但官府设牙人,是方便往来客商,让买卖顺利的,可宋家的案子,西门德清仗势夺人财物,加上其他小案,已经让来本地的客商怨声载道,这几天我会跟县里商议,别设牙人。”
“你们庄上的人留意了,以前靠着西门德清讨生活的,随时要看着县里的榜文。”
行会操控着当地的商业,牙人则操控外地来的商人的商业活动,在码头市镇影响很大。
西门德清借着牙人这个身份,控制汴河两岸两个码头商业的大部分,势力很大。
哪怕庄子的权力被李元夺走,因为很多人家靠他维生,依然有很大的权威。
如果连他牙人的身份都剥夺了,就是釜底抽薪了。
见李元决心已定,都保正叉手说道:“大人,西门大官人还管着附近码头的用工,每日里他不到码头,货物便就不能装卸,不知……”
李元一摆手:“此事易做,你现在是都保正,便就先兼起这边码头用工的牙人,每日里早晚去一次,定下工钱就好。对面的码头,我会另吩咐人。”
都保正怔了一下,推脱地说道:“官人,这如何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无非是每日看看有多少人,工钱如何结算,你德高望重,本地的都保正,哪个敢不听!码头搬卸货的就那些人,他们听了,难道河里的船还会不从?”
见李元有些不耐烦,都保正只好从命。
以前西门德清势大的时候,都保正无论如何是不敢做的,现在有官府撑腰,做做也无妨。
每天码头那里有多少人搬卸货物,收多少工钱,都是牙人说了算,是个肥差。
让都保正管了码头,李元干脆把码头那里的市场全都分给了这几个保正。
诸如卖鸡卖鱼的,卖肉卖菜的,除了商铺自有规矩,小摊小贩都要听牙人的。
换句话说,这就是官府认证的市霸集霸,里面的好处自不必说。
实际上没有官府安排,也会有有活力的民间社会组织出来管理,还不如官府安排。
杨大娘能以死相拼,李元也就不再温情脉脉,下了绝心,要直接对西门德清下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