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巨大的冲力连带向前一仰,麻衣听见有冷冷的一声脆响如冰块碎裂,但是意识一瞬间远离了自己,唯一的痛觉霸占了所有神智,只有左手还本能地紧紧握着武器。
不,这不是信使!
她在意识模糊前突然睁大了双眼。
这是……伪装成信使的鬼娃微笑!
“三年级,你居然学会了……【双重禁忌】?”简单的音节还未来得及滚落到空气中,便被飞速的奇异生物带起的疾风撕裂殆尽。
“你已经过火了,奈瑟。”
似乎是一个小型的阵,铅灰色火焰在不同方位的位置悉数点亮,微小的火苗迎风自舞,仿佛刚发芽的春草,但周围的“信使”却避过了火舌扫过的范围,向更远的地方游移。
果戈里做着无人能懂的繁杂手势,不停有更多的火苗盈盈亮起,直至一个漂亮的螺旋初具模样,并开始向四周缓缓延伸。
“如果毁了你是麻衣她们的目标的话,早在这之前,在她们还没有行动的时候,它就已经成功了。”
“我想是的,”奈瑟突然勾起嘴角,深邃的蓝色双瞳中似有极地冰川,只有森人的寒气,“我发现生活不过一场悖论,越想守护什么,越会失去;越想逃离什么,越会接近。”
他的双拳不自觉握紧,骨骼作响:“你还记得在密卡斯的时光么?反正我仍然一清二楚。那个时候,我还是我。”
他闭上眼。
“呵,现在呢?”
同一时刻,所有尖啸掠过的“信使”爆发出炽热的红光,震耳欲聋的刺耳尖叫像是凄厉的鬼哭,生物体嶙峋的外表发生了难以言说的扭曲,仿佛在进行一场痛苦的刑罚。而下一瞬间,所有的“信使”变成了带着巨大双翅的东西,像一只只灰铁铸造的蝴蝶,散发着死亡的幽冷香气。
每一只翅膀都是一把飞速锐利的匕首,每一枚细小坚硬的鳞片都是致命毒药。
“原来如此,我就奇怪为什么你能弄到‘青丘’,零开始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我不得不再次承认自己的天真。”
果戈里手中的变化愈来愈急促,像是在拼命催促什么,他脸上戏谑的表情虽一直未变,眼中倒映着的火光却正以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没有温度。
“为什么要,这么做?对安……这样,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奈瑟没有回答这字字如铅的诘问。
『我像迷失了,我像在慢慢放弃』
“而这一切,你猜,你父亲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少年忽而睁开了眼睛,音调也陡升,柔软如被风托起的羽毛:“……是在他和你母亲订婚的那一年,觉得有必要让他了解过去的长老们和盘托出,那时年轻气盛的奈瑟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一直以为是以为血统低贱的原因自己的母亲才如此不幸,没想到,连自己的出身都是蒙羞的。”
“那群老头子也够傻的,这种事,瞒着就瞒着了,为什么要说出来?”
“因为,如你所说,他们是一群傻老头啊,以为奈瑟不会介意,以为他会更了解到家族对他的超乎寻常的信任,从而尽心为家族效力。但是,这样肮脏的过去,奈瑟接受不了。他选择和安诺一起离开,摆脱‘里格斯’这个姓氏的桎梏。那时的他们,是两个浑身充满了力量和希望的追梦人。……真怀念啊。”
少年重新坐直,褐色双瞳像是广袤的大地,平和坦然:“之后很快的,那场战役打响了。他们,还有很多年轻气盛的屠神王精英们聚集到一起完成他们的荣光,就在那里,奈瑟比所有人都拼命,他要证明自己不是一个靠着家族荣耀才万人瞩目的寄生虫,他要对得起未婚妻的骄傲。但是只顾向前的年轻人忘记了身后,他差一点死于一个背后袭击的死侍,有人用自己的命救了他,而那个人……是他才知道的弟弟。
“不是很讽刺吗,李复缘?他要保护他的爱人,他的子民,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连自己所剩无几的亲人都保护不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悲愤的奈瑟得到了一份密件,上面描述了一条奇怪的近乎不详的【规则】。它阐述了如何扭转时间,这是强大如神王也不曾触碰的绝对之力,这条【规则】有个单独的名字,叫【禁忌】。它的表现形式不是像小说里的时间机器,实际上,是对于现实的扭曲,即强行改变已发生的事实。而它所需要的代价,也是极其昂贵的。”
“死亡?”
“不,孩子,你要相信,世界上比死亡可怕的东西太多了。
触发【禁忌】的代价是灵魂侵蚀,这是无法逆转无法扭曲的,也就是说,一旦开始,便无法终结。为了延缓自己成为行尸走肉的那一天的到来,奈瑟不得不将错就错,就像吸毒上瘾,他动用了【双重禁忌】。
言灵·信使的进阶是吸血镰,再度进阶即是鬼娃微笑,是非常难掌控的风系攻击言灵,但是,【双重禁忌】提供给了他足够的力量去使用,代价是——沦为【禁忌】的附属。
一旦交换完成,他就再也回不来了,你的父亲。为了救很多人,也为了救他自己,奈瑟陷入地狱太深了。”
“太深了,你懂么?”少年那样看着他,眼睛里是淹没天地的哀伤,“他很爱你的妈妈,很爱他的弟弟,很爱你,可是,很快,他连爱一个人的资格都要被剥夺了。”
少年的眼睛里有大雨倾盆,辟天的水柱冲刷不尽其中浓浓的暗蓝翻腾。
李复缘仿佛在其中看到一个身影,鲜血淋漓地徘徊于炼狱门口,茕茕孑立,孤傲的侧脸倔强如斯,在连黑暗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一个人……
却马上连一个人的资格,都要失去了。
“杀了我!”
奈瑟的声音滚烫炽烈,像山脉下汩汩沸腾的橙红色岩浆,“不然,我就只能杀了你们。”
他察觉到邪神洛基点燃了冥火,却没有攻击。果戈里不是喜欢见血的人,尤其是曾经的同伴的血。
帕西按照他的吩咐保护着零和安诺,偶尔有来不及调整方向的鬼娃微笑与半透明的结界碰撞,激起冷色调的波光,在小小的战场上像不合时宜的礼花绽放。
为什么要对安这样做?因为……力量啊。
青丘之所以是剧毒,并不在于它能迅速消耗序列者类的体能和攻击力,而是在于能够攫取精神之力,对序列者来说是真真正正力量源泉的意志和精神。而能够帮助他对抗【双重禁忌】的侵蚀的力量不多,安是他能掌握的那一个。
他伤害了曾经的战友,以他最不耻的,卑劣的方式。
他早已没有资格做他们的对手了。
可是他无法停下。
成圣与成魔的道路一样沥满鲜血,当第一滴血坠落之时,时光之磨开始慢慢碾动,步调缓慢却所向披靡,没有人能逃离。那是古朴的诅咒,是刻在那块石碑上最后的箴言。
只有在你的眼里,我才能看见自己的脆弱。
“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新上任的里格斯先生成立了‘全会’,聚集了一群崇尚精英统治的强大序列者,他们的宗旨是以自身的力量引导人类走向更好的未来。其实,每一个政治理想都有它的可取之处,同时漏洞也是不可避免的,但奈瑟错就错在他忘了自己要扮演的角色,本身就是一个独裁者。
“在家族压倒性的势力支持下,‘全会’很快发展壮大着,看上去和预想的一样成功。但是Yggdrasil出现了,或者说,一直隐藏在历史中的另一双手揭开了覆盖于自己之上的幕布。”
李复缘咬着吸管往橙汁里吹着泡泡,想着地狱的各种饮料味道还挺不错。放下被折磨得惨不忍睹的吸管,他抬起头:“好奇怪的名字。”
“那就是北欧神话中世界树的名字,Yggdrasil。属于它的人都以神话中的名字互称,以此见证着一些不可以被遗忘的往事。因为神话都是有现实基础的,你明白吗?他们都是血管里流淌着遗失在远古的血脉的后裔。Yggdrasil里不乏各个领域的精英和领袖,但他们不一定是神王类序列者,也许是其它种族的后代,在人类的定义中,他们的血统也有和序列者一样的特性,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因此,与‘全会’的利益无法一致也是可以预料的,毕竟就算是同一阵营的人也可以发生分歧。”
“那也是一个组织?”
“严格来说,世界上没有一个叫Yggdrasil的组织,更准确来说它是一群人的代称,因为这群人也有很严重的分歧和争执,比如命运三女神就是其中曾经赫赫有名的一个团体,她们的BOSS至今没有人知道是谁,但这个只有四个人的组合可是让很多自以为是的序列者吃尽了苦头。还有一个自称邪神洛基的人物,”少年的眼神忽然不易察觉地变了一下,像是一滴笑意落入了深潭般的眼瞳中。
“很……没有固定立场的人,只为自己喜欢的事情而战,但其实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很爱为人着想,有很天真的梦想——让人间不再有那么多因欲念贪婪而起的战争。他说要向世界复仇,就是想要反对所有自以为正确的强权。
“就是这个自由的,同时又握有巨大力量的Yggdrasil,站在了反对‘全会’的前线。问题就在于里格斯家族确实不能做出实质性的攻击行为,再强大的家族也受不了这样将激起的全面反击。你看到了,一切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无论是为了存活而赞同,还是为了存活而反对。
‘全会’因为敌对势力的出现开始动摇,成员之间发生裂痕,为了补救,奈瑟只能采取更加高压的独裁方式,就像一个恶性循环,绝对统治会招致更多同样有能力的力量的强烈反对,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