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我是来找迟……孑行公子的。”衣熠见到有人问询,故意压低了声音,躬身回礼道:“还请老丈代为通传。”
老者先是有些奇怪的看着衣熠,而后又目露些许敬意来:“公子真乃君子矣!世人都知这青云书院已大不如前,全然忘了那些应有的礼仪之道,想进则进,想出便出。
小老儿守在这青云书院多年,除了那位公子外,也只有公子一人,肯遵循古礼。”
老者说着,又揩了揩眼角浑浊的泪水,躬身道:“只是这学院早已式微,虽为学院,已然成为了众人的书院,小老儿自五年前便不再被允许进入此院,公子若想寻人,还需自己去找。”
衣熠有些怔忡,若她早知可直接进入学院,也必会如同他人一般,迈步而入。
只是她看着老者欣慰的目光,也不忍打破他的误会,只好微一揖礼,拾步而上。
待衣熠走的远了,拭泪的老者突然一拍大腿,焦急起来:“坏了!忘了跟那公子说了!唉!这可如何是好?”
可再抬头去看,那公子瘦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影之后,遍寻不着了。
衣熠顺着石阶迈步向前,沿着一条青石铺就的路一直走过去,本想遇上一两人,问问迟哥哥所在的位置,却不想这一路行来静悄悄的,只有不知名的鸟儿拍着翅膀扑棱棱的从头顶飞过。
衣熠有些纳闷,她听迟哥哥说过这书院,虽然大多都是些纨绔子弟,时常看书到一半便呼朋引伴的出去饮酒作乐了,但还是有不少贫寒学子在此刻苦求学的。
可现在她怎么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想到这里,衣熠的步伐开始犹豫起来,她左右看看,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走岔了路,脚下踩得再不是之前的青石板,而是颇有野趣的小石子路。
小石子路很是狭窄,曲曲折折的,小路的两边均是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树木中还似是凌乱的摆有些石墩、石座,似是给人休憩之用。
衣熠向后望去,不着边际,向前望去,前方曲径通幽,不知终点。
衣熠本想原路返回,却不想在此时听到了泉水“叮咚”之声。
里面有山泉?
衣熠想着这个,便有些把持不住。
宁国多数城池都是依山而建,少有靠海之地,她从大黎一路赶来,所过之处并无湖泊,偶尔在村庄中歇息,能见到一两条溪流,也都是水流涓涓,全无大黎那般碧海蓝天之境。
可此时她却听到了山泉水叮咚之声,听起来,与家中御花园里的那汪泉水流动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衣熠有些激动。
在她内心最为惶惶之时,能听到家乡之音,就好似见到了父皇和阿姊般,平复了她不安的心绪。
衣熠沿着小石子路继续向前走去,在拐过一道粉白石墙后,眼前的景致突然变了。
郁郁葱葱的参天巨木突然变成了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
竹林并不大,整齐的栽了一圈。
而紧挨着竹林的,就是衣熠前来的目标——一汪山泉。
山泉是个大大的圆,覆盖面很大,向东是错落的山石,山泉水就是从那山石上蜿蜒而下,落入泉中,又从泉池的西面流出。
衣熠看着面前的这番景色,鼻翼微酸,红了眼眶,忍不住踏步而上,想多看两眼这好似家乡的景致。
山石向西,立有一块石台,台面又大又平整,上有一桌,摆有一副棋盘,桌旁置有软垫,看起来很是舒适。
泉中心凌空矗有一幢竹楼,坐北朝南。小楼连接竹桥,竹桥的另一边正是衣熠所在之处。
竹楼设计巧妙,抄手回廊,楼阁殿宇,景致平台,一样不少,更是在竹楼一侧另辟一台,摆有一架古琴,琴旁正燃着香,青烟袅娜。
竹楼上门窗大开,窗前摆有一张美人榻,此时榻上正斜卧着一位以书覆面的白衣少年。
阳光微斜,一束光自窗而下,倾洒在了少年的身上,少年似有所感,不适的侧了侧身子,却不巧将覆在面上的书滑落在地。
少年眼睑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目,正与刚刚踏上竹桥的少女四目相对。
两人的视线于空中纠缠在了一处,一种不知名的温热情绪在其中蔓延,缠绵缱绻中,仿佛连时光都被这对少年少女所吸引,顾盼流连起来。
惊诧、欢喜、感动,各种复杂的思绪交织在了一起,终于混成了脉脉不得语的感触。
“怎么是你?”少年和少女异口同声道。
说完,两人又同时笑了起来。
是重逢吗?
不,我们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