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的功夫,俩人从葡萄养殖论到了时令鲜蔬,又从四季鲜蔬议论到了烹饪之道。
终于绕回到“吃”上的时候,丘主事感慨道:“没想到活了这把岁数,才遇到懂吃之人,可见世间缘法玄之又玄。”
聊得都是自己擅长的领域,想当然的顺畅。
陆西泠回忆往昔,微笑道:“其实会吃懂吃的人又岂止小女一人呢?只可惜家父去的早,不然您二人把酒言欢起来,恐怕比和我聊得还痛快呢。”
丘主事抿抿嘴,想要多问些什么,却又怕提起了对方的伤心事,到底沉默了下来。
没想到,他善意不问,陆西泠却毫不避讳的侃侃而谈起来。
“先父对吃之一事讲究的紧,光拿果蔬来说,必须要应时应季,还得是自家现种现采的,外面卖的先父总是嫌弃不新鲜。”
“令尊也有耕地种菜之趣?”
陆西泠点头:“当初本家也有一块小菜园,不过比之丘主事的要小上许多,先父闲来无事就喜欢捣鼓蔬菜瓜果,一到春分翻地的时候,常将先母气得直跳脚,最后菜园到底变成了花园。”
丘主事轻哂了一声,不好笑话“令尊娶了母虎之类的浑话”,只微笑不语。
陆西泠大方道:“后来先父望穿秋水,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城外山庙前的一亩地常年荒废,先父便租了来,在上面种了些白菜、生菜、萝卜一类的玩趣儿。”
“令慈允了?”
陆西泠摇头:“先母脾气委实专横,自然是不允许先父亲自下田的,那会儿恰巧山上的猎户想得些鲜嫩蔬菜给媳妇熬汤,二人商量着便各取所需了。”
“哦?”
不愧是生意人,一闻到熟悉的“交易”味儿,立马来了兴致。
陆西泠道:“不怕主事笑话,先父委实做过一阵子的小地主呢。”
“不过,先父并非只送了他一筐蔬菜,还给了他一袋菜子,后来又教了他如何翻田播种,如何除虫防涝,俩人一个出主意一个出苦力,转年那块地就丰收了,比庙里的僧人养护的还好!”
丘主事听的一双疲惫的眼都亮了起来。
想起往事,陆西泠也忍俊不禁,道:“后来朝廷允许开荒了,那猎户的媳妇也生了娃,一家人不愿意再看他上山冒险了,索性从官府那租用了地,也做起了庄稼人!”
“回回收成了都送先父好些鲜蔬糯米呢。”
胎穿而来,他们毕竟是她这一世的父母,陆西泠说起来不自觉就带了几分与有荣焉的意思。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丘主事细品着:“令尊这一招为自己赚到了好处,又不失德望,若流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果真是一箭双雕啊。”
要是不了解丘老为人,只怕会觉得他是在讽刺。
但陆西泠两辈子阅人无数,听到行商的这样说,非但不觉得对方是在挖苦先父,反而展颜一笑。
“互利双赢何乐而不为呢?”陆西泠抿着嘴笑。
说来说去,终于说在了重点上。
丘主事目光定在陆西泠精怪的眼上,陆西泠便由着他看,生怕他看的还不够透彻。
“那么,阿泠姑娘今日是鱼还是打渔的呢?”
原本他以为这厨娘是为财而来,眼下再瞧,更像是为利而来。
陆西泠谦卑的垂下了头。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这没什么羞耻的,但今日,她顶多算是个递鱼竿的。
大佬面前,陆西泠就别装老成了,实话道:“我代表我家老板娘来,自然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若我人来了,却不肯卖方子,怎敢还在未来的地主面前班门弄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