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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阋墙】
按道衍要求安排停当之后,钟管家的第一要务当然是提审秋原次郎。
瘫软如泥的秋原次郎像一只刚死去的老鼠,被很随意地扔在囚牢一角。漂浮的尘埃,萦绕的蚊蝇,衬着阴森的光影,气氛异常恐怖。
“哗~”一桶冰彻的水蓦地泼在秋原次郎身,激得他瞬间爬了起来。
“起来!回话!”钟管家的手下凶神恶煞地呵斥道。
秋原次郎看定眼前的一切,恍惚觉得自己置身阴曹地府。
“肮脏龌蹉的狗东西!”钟管家一脸嫌弃地骂着,然后侧着脸向一旁问道:“是不是这个人?”
站在一旁的东瀛女子诚惶诚恐,也不敢直视秋原次郎孤魂野鬼一般的阴恻模样,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秋原次郎定睛一看,神情顿时清醒起来——那女子正是千叶惠!
“说吧,是谁指使你干的!”
“大爷饶命!我什么也没干啊!不知哪里得罪了大爷?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呀?这是哪里?…”秋原次郎一面求饶,一面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个月初七,【济沧】号。”钟管家阴冷地说道。
“哦,您是说庄老爷哪件事吧!?”秋原次郎从看见千叶惠那一刻起就已经明白自己被抓的原因,只是此刻才理清了应对的思路:“我并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太郎只是告诉我有一桩杀人的买卖,答应事成之后给我500两银子…”秋原次郎边说边仔细观察着千叶惠的动静。
“说下去~”钟管家似乎也觉察出他的迟疑。
“我真的没有杀庄老爷啊!那天我们在船准备动手时,已经被人发现,太郎被庄家的人抓了,我趁乱跳海逃走了,我什么也没做啊~”秋原次郎说罢不经意地瞥向千叶惠。
“你们是怎么的船?”钟管家问。
“我们化装为船夫,左脚裤腿打着绳结做标记,船有人接应。”
“谁接应的你们?”钟管家追问。
“不认识,看起来是一个样貌普通的船夫。”秋原次郎这一次故意克制自己不去看千叶惠,而千叶惠始终也没有抬头。
问话似乎进入了僵局,钟管家习惯性地把头转向身旁一位眯着小眼睛的黑衣僧人——原来道衍也在一旁听审。
“你们是怎么被发现的?”道衍接着问。
“当时我也很紧张,躲在角落,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听到有动静,出来看的时候,发现太郎已经被抓了~”秋原次郎含糊其辞。
“你和秋原太郎不是一起行动的吗?为何你单独躲在暗处?你们二人的刺杀计划是什么?”道衍句句问到关节要害之处。
“我们当然是一起行动的。只是,我们约定的是他在明处行刺,我在暗处伺机补杀或营救,这样彼此有个照应,还不容易被一网打尽~”看到千叶惠鄙夷的眼神,秋原次郎不觉说着说着就把头低了下来。
道衍在钟管家旁耳语了几句,钟管家便示意手下把千叶惠带了下去。
“你最后一次看见千叶惠是什么时候?”待千叶惠离开,道衍突然发问。
“啊?”秋原次郎似乎被问了个措手不及:“这,记不太清了,应该是在她和太郎住的地方…”
“他们住在哪里?”
“呃,他们没有固定的住处,有时住客栈,有时住船,,有时甚至露宿山野…”
“你最后一次看见千叶惠的时候,他们的住处是哪里?”其实这个住所并不重要,但道衍穷追不舍。
“在东海码头附近的一艘船。”
“是什么船,渔船,还是客船?船主是谁?”道衍小小的眼睛幽明闪烁。
秋原次郎额头开始冒汗,言语更是支支吾吾:“是渔船,不,好像是客船。这船主,我真不知道是谁啊?”
“大概是什么时候见的面?”
“这,我这人整日喝醉酒,脑子不太好使,真记不太清了~”
“是在行刺之前,还是行刺之后?”道衍死盯着秋原次郎的眼睛做最后的逼问。
“我刚说了,我真的记不太清了~”
道衍转头看看钟管家,微微冷笑,再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影子刚好笼罩着秋原次郎,说道:“千叶惠此时正在隔壁的房间里,有人在问她一样的问题。你猜猜看,她的回答会是什么?”
秋原次郎瞠目结舌,瘫坐在地,无言以对。
“小国寡民,倭贼流寇!在我泱泱中华面前耍心眼,你够资格吗?!”道衍朗声呵斥道:“你听好了!我大明声名赫赫的巨富庄定海遇害,你现在是唯一的嫌凶!如果不能自证清白,你就是杀人凶手!你大概不知道吧?对于番邦异族谋害我天朝子民,我大明的规矩一律是——凌迟处死!不割足3000刀,你休想咽气!”
“凌迟”二字一出,秋原次郎立刻面如死灰,口唇发白,之前那种“烂命一条”的抵赖神情荡然无存。咽了咽口水,稍微平复了一下惊恐的情绪,他开始缓缓道出实情——
原来这秋原次郎本是一个懦弱无能、贪得无厌之辈,在得到堂兄秋原太郎的100两定金之后已然萌生退意。而在登船之时看见庄定海身边七八个武林高手贴身护卫,心中更是恐惧。于是在“济沧号”刚出港之时,就独自一人悄悄跳船游回了岸。兄弟二人原本约定:由秋原次郎在厨房纵火引起骚乱,太郎再趁乱刺杀庄定海;二人不管生死如何,逃出去的就负责照顾对方妻小。然而,秋原次郎身为信奉“武士道”精神的东瀛武士,临阵退缩,置堂兄一人于死地而不顾,如此背信弃义的懦夫行径委实可耻!也正因如此,秋原次郎才极力隐瞒了自己猥琐逃跑的事实,而根据道途坊间的传闻编造了登船之后的“英勇”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