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管家到底是家仆出身,能识别出这个表情的含义,诺诺领命离去。
巳时,沐浴更衣、静坐养息之后的道衍,准时抵达汤和的帅府。
【怡情舫】一役,汤和对道衍已有惜才之心,此时亦是礼敬有加。
寒暄过后,摒退左右,汤和、道衍、钟管家三人围茶聚首,面论机宜。
“汤帅,如今天下初定,边乱未宁,四方征伐。后方中枢,修根固本,不可不察啊!”道衍直接切入主题。
“道衍师父,身为出家之人,却心系朝廷,实属难得!有何指教,不妨明言。”汤和道。
“不敢。呃,钟管家,贫僧接下来说的事情会涉及朝中权贵,干系重大,如果要避嫌,或者置身事外,钟管家可自便”道衍正欲开口,但见忠直的钟管家在一旁,便先好意提醒一番。
钟管家看看道衍,再看看汤和,心知此次的水恐怕确实太深,自己还是不知道为妙,索性拜谢告退。
“此时就你我二人,可以说了。”看道衍郑重其事,汤和愈发感兴趣。
“汤帅,据说您和徐达将军都是当今皇的发小,一起打的天下,对您,我是可以绝对信任的,对吧?”
“当然。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汤和一脸正气。
“朝中有内贼,军中有内鬼,伙同域外海盗,侵吞国库!”道衍先是试探着说了个大概。
“你说的「域外海盗」是王轮父子?那这朝中的「贼」是谁?军中的「鬼」又是谁?”汤和似乎并不惊讶,但却是很想知道具体的人是谁。
“汤帅希望查到哪一层?”
“呵呵,道衍师父年纪不大,处事倒是老成!你且说说,这事能查到哪一层?”
“开国六王。”道衍朗声说道。
“唔!”汤和一口茶啐了一半,这着实让他一惊。
“此事,此事不可造次,你可知其中要害?”汤和神色悚然,低声说道。
“贫僧知道,兹事体大,所以只能向您一人禀报。”
“好,你细细说来。”
“几年来,徐大将军、常副将军的军需供给,十之六七均是从明州港海运北,在津海镇入港,在转由陆运。然而沿途又有十之二三被海盗所截,对吧?”
“唉,岂止北边,南下福建的海路亦有此害!这伙海流寇可恨呐!”言及此处,汤和蹙眉痛心。
“原本朝廷开海漕,就是为了借造化之力,大增运效。但为防海盗,徒增押运水军甚众;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以大明水军之勇,竟屡屡遭袭,护而不周,战而不利!”
汤和沉默。
“不过「所幸」每次廖永忠将军的部将,总能剿灭「一小股」海盗,又将军需夺回一半。”
汤和眉毛轻扬,似有所悟:“你是说…”
“不错,自然是朝中有贼,军中有鬼,与众海盗暗通款曲。”道衍接着说道:“他们先是将海漕行船路线、兵力部署透露给海盗,设计伏击;事成之后,再由明州粮道向朝廷和明州富绅请兵、请粮去清剿;然后,每次都只能缴回半数;而海盗所得这半数钱粮,再分拨一部分给朝中爪牙——如此,朝堂中枢和明州的地方官员、剿匪的将官以及海盗各方,分食得利,邀功得赏,周而复始!”
“弥天大罪啊!”汤和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发抖:“怪不得,这海盗越剿越多,越剿越贼!病根在这里!什么宝藏军资,这根本就是我们自己的钱!”
道衍眼光一闪,心中思忖:看来王轮那笔宝藏确实存在!
“谁!?都有谁,你给我一个一个说出来,我要亲自请奏皇,彻查拿办!”
“除了囚龙岛王轮父子及众海盗,朝中直接涉事人还有:太常寺卿胡惟庸的独子胡作相;明州府判徐善;
军中直接涉事人有:湖广行省左丞周德兴长子周骥;还有一个,是,已故郧国公廖永安之弟,廖永忠…”
话刚落音,汤和的脸阴沉了下来。这廖永忠,正是汤和之前的心腹副将啊!
“一旦坐实,这都是板钉钉的死罪!你可有证据?”
“囚龙岛那,所谓的,“少岛主”王轮现就押在军中,是真是假一审便知。”道衍一双三角眼透着复仇的邪光:“此外,另有一名女人证也押在军中,名为柳情,与诸位涉事者均有皮肉往来,所知颇深。”
汤和曼斯条例地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正襟危坐,仔细端详了道衍片刻,缓缓说道:“你如此一五一十地对我和盘托出,就不怕我也参与了此事,转头将你就地正法,杀人灭口?”
道衍神态自若,微微笑道:“汤帅忠直,嫉恶如仇,不可能参与这些坏国本之事!不过,我还是建议汤帅提前给皇个折子,自陈自己对廖永忠的失察之责,撇清干系为好!”
汤和眼中的欣赏愈加明显,但仍故意说道:“你与那王轮究竟又何愁怨?反复运筹,非要借本帅之手将他置于死地?”
“我是个出家人,哪里会和俗世中人有什么仇怨?我从未想过要置谁于死地。汤帅您既然说到王轮,我的建议反而是——千万不要杀他,而应该先把他秘密的尊养起来。”
“哦,这是为何?”
“囚龙岛海盗8000余众,且星罗棋布;加所扼守的海域附近航路诡异,要想一举剿灭绝非朝夕之事;还有,南至琉球,北及东瀛,诸多倭寇往往以囚龙岛为尊,所以东海一线长期以来也算是“盗而有序”。以贫僧之意,若能将囚龙岛捏在手中做一面旗帜,好过让他灰飞烟灭。所以,王轮的命,留下来是有用的。”
“呵呵,哎呀,我手下要是多几个你这样的,我就不用那么累啦!”汤和听罢笑逐颜开。
“汤帅谬赞了。”道衍小心翼翼地看着汤和,不敢得意。
“好,好,言归正传,「引盗军需」这个事,你查得好!此事现在交由我处理。但是,你切不可声张,不可扰乱朝廷办事的节奏,否则会是诛九族、凌迟腰斩的死罪!你是个聪明人,明白?”
“明白。”
汤和自知言语中威吓过重,又放缓语气接着说道:“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做个僧官都可惜了!等我回京吧,届时我会择机在皇面前举荐你!”
道衍双手合十道谢,心满意足地行礼告辞。走时自觉脚下带风,感觉自己乘风而起的日子,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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