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壁道:“请讲?”
司徒晓峰道:“为什么你们读书人都觉得大宋能胜过大金?”
李壁沉吟片刻,方道:“中国者,聪明睿知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面兽心。文明不息,薪火相传。”
司徒晓峰道:“大人是说金人粗鄙么?所谓弱肉强食,麋鹿温恭,猛虎粗悍,可两者相遇,活下来的岂不总是猛虎?”
李壁道:“那是麋鹿多,还是猛虎多呢?”
司徒晓峰道:“那自是麋鹿多。可虎也不少。”
李壁道:“正是,鹿以温善而长,其亡于虎兴于己。虎以贪婪强悍而短,不亡于外而亡于己。君见如今猛虎泛滥,时之乱也,其未亡,时未到尔。”
司徒晓峰微微颔首,又道:“这文明究竟何解?”
李壁接道:“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明应乎天而时行,为天地之规,为日月之行,为自然更迭,为立身处世之道德。文明有三,一为传承,二曰道德,三曰自强不息。”
司徒晓峰道:“三者何来何由?”
李壁道:“盘古开天地,女娲补天造人,华夏开辟之源。有巢氏建屋制衣,人与野兽而分;燧人氏钻木取火,茹毛饮血终矣;伏羲创八卦,化愚昧为智慧;神农造耒耜,尝百草,刀耕火种;轩辕氏统一天下,建历法,造宫殿,文明兴矣。此乃华夏之一祖同宗,一脉同源。孔孟老庄,诸子百家,兴学问,立道德,六经、六艺、五常、诗书礼乐之道,此乃华夏国之德质,民粹所举。道德所宣,仁政爱民、天下为公、尊老爱幼、诚信为人。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始皇帝车同轨,书同文,天下一统,四海一家。武皇帝开疆辟土,四夷宾服,万邦来朝,威震宇内。此乃华夏之荣光,华夏万民,与有荣焉。沧海桑田,樵柯烂尽。有始祖,根源不断。有道德,民心不失。有傲骨,无惧无畏。慕先贤之志气,厚德载物,自强不息,千秋万载,华夏当兴。”
沈放一字一句听在耳中,只觉一股暖热流贯心头,忍不住朝李壁多看两眼。心中暗道,这番话若是大叔听到,也要击节赞叹。
司徒晓峰击掌赞道:“大人说的好。西晋末年,五胡乱华,中原几丧。然后有冉闵,有苻坚、拓跋焘,有刘裕有杨坚。民心不失,总能振奋而起,恢复荣华。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德。老夫也以为,金人建国不足百年,渔猎之民,利益为先,前辈无可述之人,部族无温爱之情。国之根本,都是学慕我汉人,其根基不牢,终难长久。”
沈放趁两人说的热烈,起身朝外去。
司徒晓峰并未看他,淡淡道:“小友何去?”
沈放道:“如厕。”
司徒晓峰微微点头,侍立一旁的那老翁跟着出去。
此际天色已黑。沈放出门,眼光一扫,见院内角落隐蔽之处,有人影晃动。这宅中原主家眷下人定是都被支了出去,眼下埋伏的都是司徒晓峰的部属,此前怕他瞧出破绽,此际已是不作遮掩。心念一动,口中问道:“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那老翁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道:“繁雱。这边走。”
自汉时起,厕所已分男女,富贵人家宅院之中,自有专门为客人准备的厕所。此场所味道不佳,兼又私密不雅,都在隐蔽角落之处。
沈放顺石板道而行,道:“尊驾这姓倒是罕见,东汉末年有位繁钦,很是有名。不知这‘旁’字是哪一个?繁字五行属水,莫不是雨下一个方?”
繁雱不冷不热,道:“你倒好学问。”此人脚步沉稳,也是高手,眼下毋需遮掩,对沈放说话也不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