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曾明杰颤音叫了一声,旋即埋下头,用小手狠狠搓了一下脸庞。
搓去了麻木,搓去了辛酸。
搓出了笑容。
这才用欢喜的声音,又喊一声,“娘!”
然后迈开双腿,小跑过去。
“哎,我的儿!”
花袄妇人听到声音,抬起头,看清少年的模样后,蜡黄的脸庞,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待曾明杰临近后,花袄妇人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摩挲着曾明杰的小脸,欢喜道:
“长高了,也长壮了。”
“娘……”
曾明杰感受着脸庞上的温暖,怔怔看着亲娘,一时间,竟不知何语。
“又不说话了?是生气了?”
“我的儿,放心哩,娘知道你爱面子,瞧瞧……”
花袄妇人未曾发觉眼前少年的变化,一如既往般,唠叨起来,“压箱底的花袄子,洗的干干净净,不会给你丢人的。”
曾明杰小小的心头,颤抖一下,强装欢笑的眼睛,不自泛起微红。
在凛冽寒风下,冻得有些发冷的耳朵里,传来关切的温暖,以及家长里短的话语:
“我的儿,猜猜这篮子里装着的是什么,是你最喜欢吃的腊猪肉。”
“我的儿,你知不知道,自打你上山后,咱家就再也没有受过白眼了。”
“还分了一块水田,不再是外来户了。”
“周家大户,也不嫌弃你爹瘸了腿,招进府中做起了长工。”
“这日子啊,总算是有些盼头了。”
说到这里,花袄妇人泛起角纹的眼眶,高兴地湿润起来。
然后拍了拍曾明杰的小手,语重心长道:
“我的儿啊,你在山上,记得要好好听林师父的话,也记得要好好练武学本事。”
“咱家啊,就指望着你,光宗耀祖了。”
曾明杰静静听着,略显发育的喉结,鼓了又鼓,心头的话语,咽了又咽。
明明早已想好的话语,可在说出口时,又变了样:
“娘,你放心,我好好听着话呢。”
“瞧瞧,崭新的冬衣,林师见我乖巧,赏的!”
曾明杰拍了拍蓑衣下的冬衣,故作自豪说道,“至于练武,那就更不提了。”
“我不但学了三品功夫,还讨了林师的欢心,传授了三品武学。”
“跟我一起上山的两人,都眼巴巴羡慕着我呢!”
“好啊,这下娘就放心了。”
花袄妇人一脸欣慰,又拍了拍曾明杰的小手,有些遗憾道,“真想跟我的儿,好好说一会儿话,不过怕是不成了。”
“娘……得走了。”
“周家大户要的布匹,催得紧,娘得回去快些织好。”
“等交了货,娘就有银子了,可以请先生代笔,给我的儿写信哩。”
“娘……”
曾明杰的声音,透着微颤,小小的手掌,用力握住粗糙的大手,随后缓缓松开。
接着默默取下蓑衣,往前一递,“娘,雪大,天冷,披上这蓑衣,暖和些。”
可那粗糙的大手,却是将蓑衣抵了回去,“娘不冷,我的儿,赶紧披上,别冷着冻着了,娘心疼。”
“娘,我不……”
声未落下,话未道完,可曾明杰的喉咙,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
那花袄的身影,早已转身,渐行渐远。
曾明杰站在原地,呆呆望着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小小的眼眶,不自湿润起来。
小小的双手,紧紧握住带着余温的蓑衣。
腊味的香气,从脚下的藤篮中飘出,闻入鼻间。
让眼眶中的湿润,汇聚成珠,落了下来。
似哭泣,似哭诉的话语,亦是落了下来:
“娘……你知不知道,你的儿……”
“如今在这山上,成了外人。”
“娘……你知不知道,你的儿……”
“好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