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此看林登的文章,凑这个热闹,那边主考判官却已是全无心情。
刚刚让人把这老考生抬出去时,他探了探鼻息,已经是凉透了。
没有进出的气了,几个衙役猛力的掐住人中,也唤不醒这人。
苍白之雷劈碎了天幕,雨落屋檐,成一线水帘,烟油熏黑的老酒楼在风雨中飘摇。
两匹马在雨中狂奔,溅起一地的水花来。健壮的马背上,载着两个断肠之人,一路疾驰。
街上已见不到行人,酒楼前的屋檐下,倒站着些披了蓑衣的避雨客。
酒楼更是挤满了人,喧闹不已,这些人都是雨前拥进来的。
下午之时,天上还艳阳高照,故而街上满是行人,嬉笑说闹,谁料这突然之间就狂风大作,阴云扑来。
雨势来的突然,没几个躲闪的来及,一众公子哥们,便说笑间踏进了酒楼,叫上几壶好酒,点上几盘菜来,看窗外的雨落风摇。
店内烛火明灯,香飘四溢,每桌上都摆满了菜肴,更有一排人,只手里捏着杯酒,他们已没了座位,也不舍得花销,只图在此躲避过雨势。
“小二!再来壶黄酒!热的!”
“你家这鱼不错,给我桌上再来一条。”
“我们点的那份酱肉做上了没?没做就不吃了!”
店小二忙前忙后,十分匆忙,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腿来。
蹄声在门口停下,为首黑马的一声嘶鸣,穿透了雨幕,传到屋中。
在这南宋境内,能够骑马而行的,那可往往是非富即贵,门口躲雨的人,都往两边挤了挤,避了条路出来,来人这便显露了身形。
两名店小二连忙迎了上去,一位挤出笑脸招待,另一位则牵了两匹马,往马厩中走去安置。
还有三名店小二正想去搬来桌凳,却被柜台掌事急声喝止了,这胖子拖着长袍,快步跑来,眼见就要把人往楼上空出来的雅阁中领。
酒楼众人皆看着这一幕,却无一个公子哥敢于出来多说些什么,之前未能找到座位的客人,也连怒意都不敢表露一点。
只因这两人虽面色凄惨,有些失魂落魄,却都是衣着华贵,绝非凡人。
为首那名脚踩黑靴的男子,更是带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他懒得搭理酒楼掌事,只神魂不宁的往楼上走去,一身官袍提拉着水,落满了楼梯。
身后的男子身着亮银甲胄,腰跨长剑,气色明显要好上许多,安排掌事打上黄酒,再做上一盘牛肉,几道好菜,往楼上送来。
随后便也紧追官人而去,不敢让其离自己太远。
这引得场中众人好奇,究竟是何事,竟引得这位通判大人,如此魂不守舍?
此人便正是那漳州通判,黄权。
原来竟还是那漳州科考一事,闹出了人命来,上司特意下来调查,黄权也捂不住那些龌龊事。
经过一番调查,他在科考中徇私舞弊,操纵选题,故意整出这一道难题之事,已被人查明。
朱熹更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狠狠得参了他一笔。
如此一来,黄权的漳州通判,自然也是做不下去了。
这番由金吾卫来漳,特意护送他回京问罪。
可怜这位漳州通判,竟连屁股都没坐热,就不得不又收拾一番,踏上回京之路。
也难怪他会如此失魂落魄。
两人进了包厢,漳州通判黄权便再也忍受不住,开始伏桌痛哭起来,金吾卫赵玄名已见多了他这番作为,也懒得劝说些什么。
刚开始,他还劝说一番黄权,什么大宋朝向来优待文人,绝不会过于苛责,尽可图谋来东山再起等等。
可这些话,金吾卫赵玄名已经说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黄权却愣是听不进去一点。
只顾着自己念叨。
都是苦啊,命苦啊。
竟这般苦也!
现在金吾卫算是看透了,这漳州通判黄权,就是个蠢货软蛋,一点出息也没有。
两人正各自沉浸于情绪中时,包厢的房门被人敲响,店小二在门口大喊。
“两位官人,这酒来了!”
得了应允,个子矮小,脸庞稚嫩的店小二,提了两壶酒放了进来。
赵玄明也没有理会这黄权,只开了一壶酒,闻了闻味道,便就着瓶子往肚子中灌了下去。
热腾腾的酒劲上来,一身雨淋的寒意,便被这股暖意给驱散了。
他赵玄名喝了半壶酒还不过瘾,又想一饮而尽,却是店小二送来了牛肉。
“客官,咱家的这牛肉,可是用了特制的酱料调制而成,就这个味道,你只能在此处吃到,就是你到了这临安府,就算是你到了这开封府,都绝吃不到!”
“呵呵,吹的倒不小,我倒尝尝,你这牛肉加了些什么来。”
赵玄名放在鼻翼前闻了闻,一股香味自是扑鼻而来,便不再多想,直咬下了满口肉了,大口嚼了,顿时满嘴浓香,只是细密的肉丝有些夹牙缝。
见此,他也甚为满意,又叫了两坛酒来,这一路舟车劳顿,又陪的是个窝囊废,他早有了满肚子不快,要在此处好好休整来。
此时,他才懒得管这位前通判大人心里想什么,到底吃不吃呢。
你不吃是吧,你不吃你自己饿着!路上饿死了才好!
待小二送上来第三壶酒时,这金吾卫已经喝的有些头晕了。
举起酒杯来,竟洒出了些到身前食物上。
漳州通判黄权却是已停了哭泣,擦擦红着的眼睛,看金吾卫这副模样,连忙劝道。
“明日还要上路了,不要喝多了,误了将军的正事,也落得和我一样。”
店小二见他这副模样,也随着黄权的话头,劝说道。
“是啊,美酒虽好,当点到为止,将军好酒量!不必贪杯了!”
黄权本不想再多喝,此时见这两人劝他,顿生怒意,眼冒火光来,呵斥道。
“你们两个软蛋!懂你爷爷个甚!拿酒来!”
说完便提起小二刚送来的一壶酒,也不等两人再阻止,便掀开了罐子,往肚子中灌去。
见他灌下酒水,刚还在劝说的通判黄权,已不再多说,眼神逐渐转冷,一脸阴沉的模样,哪还有先前的软蛋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