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愈深。
泱泱皇城之上的天穹,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蓬莱居。
国师跪在佛像面前,手中的佛珠在疾速地转动着,足以说明他心中的不平静。
当年血腥一幕已经过去了太久,他似乎已然忘却,今夜又是无端浮现在他的眼前。
漫漫十余载前,他的悟性极高,却是极为“叛逆”,他的师傅对他这个“逆徒”又爱又恨。
犹记得那一日,崔如烟抱着奄奄一息的四皇子求到师傅面前,媚眼含泪请师傅救救她可怜的孩子。匆忙之间,她的衣衫有些许不整,露出了一片白皙的肌肤。
她生得妩媚动人,骨肉丰腴华美,透露出一股成熟而诱惑的味道。
那时的他在佛法上天赋异禀,淫性却是未除,心亦是狂妄自大,仅此一眼,他便盯上了天子的女人。趁着崔如烟对皇上失望之际,寻求师傅医治四皇子间隙,撩拨她,诱惑她。
她有些惭愧对着崔贵妃道:“母妃,是永宁错怪了您,母妃误以为您不会来救永宁了。”
佛堂的大门被推开,透了稀薄的微光进来。
崔贵妃心如刀割,却已是被国师的甜言蜜语,势不可挡的攻势冲昏了头脑。
崔贵妃泪如雨下,再也忍受不住,她崩溃地抱住萧明鸢,道:“永宁,是母妃对不起你!”
本国师为苍生,为永宁,势必要将你铲除!
他在撕咬着,在亲吻着。
清风徐来,吹动起沈漪两颊的青丝。
而他是师傅最得意的弟子,离国师不过一步之遥,他不能死,也不想死。
崔贵妃媚眼含着凄绝与怨恨,死死地望着青袍飘然的国师。
她转过身,命背后的两个“狱卒”打开铁门。
故此,师傅想要将事情悄悄办了。
皇宫人人皆是以为,爱女如命的崔贵妃与疼爱皇妹的四皇子皆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打救永宁公主,他们大可作壁上观,看一出好戏。
他双手发颤地捡起匕首,望着高高在上的师傅,师傅是世人敬仰的国师大人,风光无限。
他们在佛祖的注视之下,交叠在一起,说着淫言秽语,视佛祖于无物。
“母妃,您的心好歹毒!”
翌日清晨。
崔贵妃想抗拒,却是无法抗拒。
听到国师喊如烟二字,崔贵妃身体狠狠一颤,一颗心疼得死去活来。
不可谓不是一步错,步步错。
今日恰是沈漪进宫侍奉太后娘娘的日子。
萧明鸢恍然觉得头晕,手中的糕点掉落在地。
扑通一声。
她心中恨意滔天,她好恨,恨父皇的冷血无情,丝毫不顾及多年来的父女之情,尚未调查清楚,却定了她的罪,将她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她怒不可遏地斥骂看守的狱卒:她可是身份高贵的皇女,怎么可能会是妖异?她的母妃定会将她救出地牢,届时,她势必将他们凌迟处死。
萧明鸢还残留着意识,大抵是人之将死,醍醐灌顶。
崔贵妃见萧明鸢毫无防备地吃下糕点,她死死地咬住红唇,很快便磨出血来。
倏忽,国师双眼的迷离情欲消散了不少,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果不其然。
“母妃,儿臣恨您,对您恨之入骨!”萧明鸢在失去意识之前,对着崔贵妃咬牙切齿道。
他望着她战战兢兢的媚眼,心里大动,他给当今天子戴了一顶绿帽子,还让当今天子抚育他的子嗣,那是何等地刺激。
倘若永宁公主不是妖异,那日乌鸦盘旋不绝,“真龙”频临死亡的不祥之兆,那便是妖异出手陷害。
却是没想到,直至永宁公主问斩前夕,崔贵妃与四皇子皆是没有动静。
是夜深,风声唳鸣。
崔贵妃听罢,媚眼泪水汹涌。
可到底他不似年轻时心火气盛,面上不为所动,只应允她对付沈漪。
万万没想到,此妖异性难驯,非但生起反抗之心,还心思如此狠毒,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诬陷永宁为妖异,害他狼狈至极。
是,他承认他对崔如烟有几分钟情,但这几分钟情,不足以让他承受噩梦缠绕之苦,舍弃国师之位。
倒是她想岔了。
国师大人能说服崔贵妃自折爱女,看来他们二人的交情确实不浅。
她恨沈漪那个贱人,恨不得将抽其筋肉,拔其美人皮,叫沈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一边杀红了眼,再刺师傅几刀,一边哀求着道:“师傅,徒儿已知错,求师傅给徒儿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没想到,崔贵妃竟是按兵不动,叫永宁公主“自尽”。
她身体摇摇欲坠,昏倒在地上。
关乎北襄国的江山社稷,父皇执意要将她处斩,母妃也无能为力。
浓稠的鲜血自师傅的胸口喷涌而出,师傅痛得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怒道:“孽徒!”
当日永宁公主证实为祸国殃民的妖异后,皇上下令将其打入地牢,择日问斩,崔贵妃向皇上哀求无果,心痛得当场吐血。
她双手紧攥,红唇嘲讽道:“你会担心本宫?你抛弃本宫与永宁,多年来不闻不问,冷情似铁。”
崔如烟再次走入蓬莱居,多年未见,她依旧是那般丰韵华美,风情万种,她脱落外衣,只着朱色肚兜,柔软无骨的手在他的胸口一勾一划。
沈漪,一个无恶不作,罪行滔天的妖异,妄想逆天改命,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日沈漪那个贱人落在母妃手中,母妃定会叫此贱人沦为千人枕万人骑的军妓,被无数个男人糟蹋,凌辱至死!
……
永宁啊永宁,她可怜的永宁,母妃今夜并非来救你,而是来取你的性命。
“你可知这么多年来,三千余夜,本宫是如何过来的?”
“当年,我为我与你之情,与永宁之缘占了一卦,却是不祥之卦。我若是再与你纠缠不清,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丧女,丧妻,丧命。”
永宁公主在地牢中撞墙自尽,留下数行血书自证清白。
最终,崔如烟禁受不住深闺寂寞,身为当今天子的女人,竟敢红杏出墙,被他彻彻底底引诱。
永宁公主以死明志,妖异之名似乎已经洗刷干净,而她却成了众人怀疑的对象,陷入漩涡当中。
十月怀胎,崔如烟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取名为萧明鸢,其中有他的姓氏。
她万箭穿心,痛不欲生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崔贵妃的哭声戛然而止。
崔贵妃随之跪地,她哭得肝肠寸断,有很多话想说她最疼爱的永宁说,可是永宁听不见了,以后再也听不见了。
他之跪,仿似跪在了崔贵妃的心上,她身体摇摇欲坠。
以往宫人见到沈漪,皆是惊叹于沈小姐的美貌。
“是,娘娘。”两个“狱卒”恭敬地领下了命令。
是以,他哄着骗着,与崔贵妃信誓旦旦道,他定会待她与他们的孩儿好。
而本是下令将永宁公主处决的贺元帝也就此作罢,仍是准许永宁公主留下全尸。
“天道好轮回,你必定会有报应!”
到头来,却是她这个母妃命人亲手结束永宁的性命。
她救不了永宁,只能保全永宁的全尸,让永宁体面地死去,再以此洗刷永宁的妖异恶名。
她立马从墙角站了起来,冲过铁门前,声音急切:“母妃,您是不是来救永宁了?”
她兮步急急,声音悲凉:“永宁!”
她站了起来,双眼红得瘆人,木然地对着两个“狱卒”道:“下手利索一点,莫让公主痛苦地去死。”
国师从地上站起,上前将崔贵妃紧紧抱住,如同狂风暴雨的吻落下。
沈漪玉靥平静至极,眸间沁着凉薄的素雪。
然,十数年太长,师傅之死在他的记忆慢慢淡忘,同时,他对崔如烟与永宁的怜惜在逐渐加深。
崔贵妃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绝,她对着萧明鸢强颜欢笑:“是,永宁,母妃来救你了。”
“如烟,我一直情系于你,至死不渝。”
他佛法高深,知天命,通未来,不过是小小妖异,他并未放在眼里。
前来的崔贵妃听罢,她的心宛若被尖刀刺入,疼得她险些晕倒在地。
两人倒落在地,后背是冰凉的,心却是炙烫的。
他还像当年一般那样张狂,那样急色,就在佛像之下,肆无忌惮地挑拨她,逗弄她。
如今又再次弃永宁于不顾,却来摆出如此情深款款的模样!
她冷笑连连,道:“明风祁,你休在本宫面前惺惺作态。”
她从衣袖口取出一包精致的糕点,含着泪道:“永宁,你这几日受苦了,母妃带来了您最喜欢的糕点。”
当年他在佛祖面前与崔如烟纵欲,杀害了师傅,而今他用了佛门禁止的厌胜之术,走出蓬莱居用计铲除沈漪,已是犯了弥天大错,无从补救,那他便可一错到底。
永宁公主被押入地牢已有数日,皇宫陷入了一片不同寻常的平静。
浓郁的香味当即在空气中蔓延。
沈漪亭亭走至游廊转角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