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弘遇回道,“塘报里奏的是,袁崇焕用红衣大炮打得奴酋身负重伤,奴酋恐他自己死在宁远城下后,引起后金国中内乱,所以才下令让八旗匆忙班师。”
“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或许说不定,奴酋在右屯根本没有得到我军账上库存的那三十万粮米呢?”
“而要从沈阳调粮呢,这条后勤补给线又拉得太长了,奴酋消耗不起这么大数目的劳力,所以只能希求速战速决。”
田秀英点点头,道,“爹爹分析得有道理,奴酋在攻打宁远之前,一定事先有过规划,他们只有获得右屯的粮草,才有余力围困城池。”
天启六年的后金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经济问题,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努尔哈赤在拿下广宁后,其毕生事业成就达到了顶峰。
然而,他未能顺应形势,采取安抚人心、稳定社会的有效对策,而是倒行逆施,在后金境内实行恐怖统治,大肆屠戮辽东汉人,导致辽沈地区的原住汉民纷纷逃离故土。
从天启元年开始,努尔哈赤就一再下令强迫辽南沿海汉人迁移内陆,凡不愿迁移的,则被称为“光棍”,一律斩杀。
天启四年正月,努尔哈赤又接连发布指令,认定“有谷之人”和“无谷之人”的身份界限,并处以不同的政策。
凡与女真合居同食的汉人,必须是“有谷之人”,即其粮食与财产必须达到一定的数量,方有资格与女真人同住。
达不到标准者,则属“无谷之人”,是危害社会的“闲行乞食之光棍”、是后金国的“仇敌”,合该被一律处死。
此举被后世概括为“杀穷鬼”、“掠富户”。
天启五年,努尔哈赤发布上谕称,“我等常豢养汉人,而汉人却置办棍棒不止”,因此命人分别前往各屯,对汉人详加“甄别”,凡可疑者、“独身者”、所有明朝读书人等,“尽行处死”。
此次屠杀,使得后金境内所有在大明治下读过书的“贤良之书生亦被杀绝”,可谓是惨绝人寰。
努尔哈赤如此频繁的仇汉、虐汉之举,对后金来说无异于自毁基业。
而由于努尔哈赤由胜而骄,权力膨胀,越来越偏执多疑,他不信任的人也越来越多,根本听不进不同意见。
因此即使众人明知在辽东汉人被屠杀殆尽后,后金国内的经济也会跟着彻底崩溃,整个后金朝廷中却无人敢出言谏阻,建议努尔哈赤善待汉人。
于是虽然后金在军事上节节胜利,但经过努尔哈赤的一番“励精图治”后,到了天启六年,八旗连出征的粮草都快拿不出来了。
如果后金没能成功抢粮,那围城战是绝然打不起来的,指不定这城池一围,城内被困的人还没怎么样,城外的军队却先一步崩溃了。
田弘遇接着道,“是啊,,就是因为有‘奴酋在右屯根本没有得到我军账上库存的那三十万粮米’这样一种可能在,所以皇上才要以临阵脱逃为名杀了周守廉。”
“倘或将周守廉带回来三堂会审,他为了活命,一通乱咬,同时把高第和袁崇焕都拖下了水,那皇上该怎么办呢?”
“这三十万粮米已经被奴酋给烧了,它没了就是没了,要是为了这三十万粮米,朝中再起党争,使得辽西的官员个个独善其身,那往后还有谁肯去边关为皇上效力呢?”
田秀英愣了一会儿,最终只能道,“那朝中竟无人为周守廉开口求情么……”
田弘遇回道,“皇上亲下圣谕为袁崇焕掩过,谁能为周守廉求情呢?”
田秀英不曾想还有这么一出,“‘掩过’?如何掩过?”
田弘遇解释道,“先前那辽东前线还送来了塘报,袁崇焕死守宁远城,后金久攻不下,于是奴酋便下令分兵转攻觉华岛,觉华岛上七千余名官军和七千余商民丁口都被后金杀戮殆尽,八万余石粮料和两千余艘船都被后金军烧毁。”
“袁崇焕闻听噩耗,悲痛欲绝,还专门作了一篇《祭觉华岛阵亡兵将文》以缅怀战死将士,皇上为要激励士气,鼓舞人心,便通过兵部下了旨意。”
“说这右屯所失三十万之储粮,是皇上特意搁在右屯当诱饵,吸引奴酋上钩的,而觉华岛上的那些人,也是皇上想诱敌深入,才专门作了这样一番布置。”
“这外廷的官,没有一个是不怕承担责任的,原本呢,这件事里面有两项责任,一项是‘失粮’,一项是‘失地’。”
“皇上的这道旨意一下,这‘失粮’的责任,袁崇焕就不用负了,至于‘失地’呢,奴酋一退,所有的错误统统一笔勾销。”
田秀英了然道,“我懂了,黑锅全让周守廉一人背了,其他辽东官员都沾着袁崇焕的光免责了,就凭皇上抓大放小,不计前嫌地表彰袁崇焕这一点,袁崇焕就该念着皇上的好。”
田弘遇笑道,“不错,所以袁崇焕现在是想急流勇退也退不下来了,他算是被皇上彻底地给架到火上去了,皇上的人情是轻易能欠的吗?你且等着看!这将来啊,不剥下他一层皮那都不算完!”
田秀英点头,岂止是剥皮,历史上的袁崇焕已经把自己整个人的血肉五脏都全部掏给朱由校和朱由检这两兄弟了。
田弘遇接着道,“所以说啊,你想当女将军,这个心愿是没错的,可如今这个局势,连男人都难免势单力孤,身不由己。”
“你要是脑袋一热冲上前去,那不是被作了人情当炮灰,就是陷入党争漩涡不得抽身,我呀,实在是不想让你吃这种苦、受这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