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了饭,关师傅又开始操练苏长青。
麻绳一套,开胯下腰,踢腿抬脚,吆喝四起。
金楼里,听戏的客人不多,每天点戏儿的就两三场,都是来寻花问柳之辈,没几个有耐心听戏。关师傅唱的是昆曲儿,每日里也落得清闲,收了苏长青这个弟子,就打算好好调教,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传手艺儿的,不至于戏曲儿在这金楼里绝了技。
一大早,关师傅便吆喝了起来。
“别闭眼啊,昨个戏词记得如何了?”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
苏长青睁开眼来,眸子里不知沁着汗,还是渗着泪,水光盈然,眼角泪痣,红的如血。
“不错,背的好!”
关师傅微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听着,手里拿着一柄折扇,轻轻叩着手心,等苏长青一字不差的背完,笑道:“今儿只是破题,文章还在后头呢!”
苏长青目光望向墙外,像是飞离了天地,最后又合了眼睛,轻声道:“练吧,这世道,人得学会自个成全自个!”
……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不知不觉,转眼间,已是苏长青来到金楼的第三个年头了。
两世为人的最大好处,便是胜在这心智强于旁人,还有记性。
加也肯下得去那股子狠劲,这筋骨一开,腰身的功夫也是翻天覆地。
在当初拜师的第一个月,苏长青就开始重新练起八卦掌,关师傅听他说是祖传的功夫,也不多问。都是沦落风尘之人,谁没有点过去呢,金楼本身就藏龙卧虎,苏长青有功夫在身也不奇怪,这样反而学艺儿更快。
望古观今,但凡这些堂子,无不是龙蛇混杂,水深的很。有钱的人消遣,没钱的人想着法去偷去抢去骗也要进来消遣,江湖汉子聚义,恩怨情仇消遣地,一来二去,这便成了实打实的销金窟,而且,也方便人打探消息。
寻常青楼已是如此,金楼就更不一般。
极尽奢华,传闻里头有吃有喝有女人,世但凡谁有了钱,都想好好进去消遣快活一番,号称太子进,太监出,昨个你能富甲一方,兴许进去一趟,等出来,就剩个光溜溜的身子。
既是藏龙卧虎,自然有龙有虎,这龙虎所藏之地,便是那些讨饭吃的三姑六婆、端茶递水的茶壶们、整日里抱着算盘的账房、或是笑脸相迎的老鸨。
一不留神,连那年老色衰的女人可能都是某个门派的传人,又或许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茬子,犯了事,到楼子里避避,又也许连看门的牙都快掉没的老大爷都是隐姓埋名的宗师。
江湖儿女,你敬人一尺,人家自是敬你一丈,可你要是真把别人当成卖皮肉的,低着眼瞧人,指不定出了门就没你这个人了。
苏长青这三年里耳濡目染,也知道了许多江湖的规矩,他已经学艺三年,今儿个就要正式登堂亮相了。
听戏的人不一样,这成的名也不一样,像那市井之人来听,成的多是小名,只能流传于街市,为底层所知,倘若那大人物来听,或是叫声好,成的便是大名,一举成名。
苏长青穿着身素色棉袍,手提一柄长剑,舞的乃是虞姬的剑,这回身一转,剑穗一飞,转过来的,豁然是张唇红齿白,剑眉凤眸,雌雄莫辨的脸来,这左眼角下,还落着一颗泪痣。
双脚一踏,腰身一扭,少年凌空便横翻了一个筋斗,长剑已在手中舞的如风如雾,脚下棉鞋无声无息,透着一股子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