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同一时间的荣国府。
荣禧堂梦坡斋,贾政端坐书案后,捻须瞧着手上那本公中总账簿,眉头不觉蹙了起来。
荣国府大房长子贾琏,垂手恭立于下方左边。他的身后则是躬着身子,屏气敛声的管家赖大。
左右两边,落座的便是贾政一众清客相公。众人此时也停了闲话,纷纷端起面前的香茗品了起来。
半晌,贾政的眉头已经拧了起来,因说道:“不足,不足,距修建省亲别院的所需银钱,相差甚远。”
卜固修听了此言,下意识便伸手捂了捂袖兜。这里面是老爷看了泽六爷院试的试卷拓本,老爷心潮澎湃之下,当即赏了他们每人一两银子。
贾琏踌躇半会,遂对细细观阅总账的贾政一拱手,说道:“老爷,前日我与冯世伯家中的冯兄弟闲话得知。那吴妃的生父,前儿被逼得没法,便把吴家一些顶好的庄田出售。”
“恰因如此,那吴家才能于半月前,一早便敲锣打鼓,出了城外大肆圈地,盘算着省亲别院的起建事宜。”
贾政闻言,霍然抬首,目中尽是诧异,因说道:“何至如斯田地?”
贾琏垂首不语。
上皇这一手,真真是把贵戚逼得毫无办法。
省亲别院可建,且按皇家别院可劲地造。上谕唯一的要求,便是各家需给工部提供一笔三十万两的起建费用。
要怨,只能怨东虏那边无端起了战事。京营十万大军前出山海关,户部竟然没有余银供给军队开拔。
贾政垂首思索一阵,长叹一口气,发话道:“琏儿,虽说你婶婶从薛姨妈那处拆借了二十万两。然则,还是远远不够。”
“你回去盘算一下,把咱们府里一些收入不大好的庄田,还有一些果林矿山,一并出售罢。”
贾琏闻言,神色微怔。转念一想,老爷有这般念头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这皇家省亲园子,于明年底方方面面俱要告竣。银子一事,万万推诿不得。
这时,门外有仆役来报,宝二爷到了。
贾政一听,勃然变色,朝外面那仆役喝道:“老爷现在没心情见那孽畜,告诉他,让他好生回去读书。若是不然,仔细老子揭了他的皮。”
……
……
宁国府正堂。
却说过不了几日,便是贾敬的寿辰。
世袭三等威烈将军、贾氏族长贾珍与续弦尤氏,夫妇二人正在反复查验,府里下人给老太爷准备的诞品礼单。
“你可瞧仔细喽,可劲地拣那些上等好吃的东西,还有那些稀奇的果品。”贾珍品了一口香茗,张嘴提点了一句尤氏。
尤氏忙从椅子上面起得身来,屈身福礼遵命。
贾珍记起东府金文翔前往金陵一事,遂蹙眉问道:“老太爷前儿打发人回府,说是要拾掇一间院落出来,给那位泽哥儿居住,你可有吩咐下人办妥了?”
尤氏见老爷相询,忙又从椅子上面起身,朱唇轻启道:“回老爷,妾身一接到太爷的信,便动身往西府寻政叔,问了一下泽哥儿的喜好。”
“不承想,政叔说西府已经替他准备了院落。叫咱们东府不必折腾了。”
贾珍一听,顿时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扣了下去,啐骂道:“混账玩意,他住不住是他的事情。你不遵太爷指示,信不信爷抽你。”
尤氏神色一慌,忙回道:“老爷容禀,妾身从西府回来后,便唤了赖升过来,正盘算着替泽哥儿准备院落,一时不知该如何安置他。”
“妾身那会子拿不定主意,正想回报老爷示下。不承想撞上太爷的寿辰,妾身忙着替太爷准备礼儿,倒把此事忘了。”
贾珍听后,神色稍霁,语气却略带告诫道:“那哥儿是太爷和政叔的救命恩人,咱们府里不好慢待于他。传出去,还不让那些等着瞧咱们贾家笑话的人,正中下怀。”
尤氏低垂眼帘,语气温顺地问道:“妾身省得,还请老爷示下,该将那哥儿安置在何处院落?”
贾珍思忖一会,因说道:“这样,一会我让蓉儿把这些寿礼给太爷送去,顺带让他带回太爷的示下。”
说毕,又命一位丫鬟去找人寻贾蓉过来。
不承想,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贾蓉才满身酒气跑到正堂。
贾珍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端坐椅子上,拿手指着贾蓉道:“爷还不得片刻安生,哥儿倒跑去厮混。”
贾蓉脸色通红,也不知是吃酒原因,抑或被老爷说的话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