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南英急着解释,他虽纨绔不羁,但心思还算单纯,并无亵渎之意。
哦?原来,只要有才艺,就可以和云紫莹并称了吗?
画舫上不少人都报以期待,“是啊,云小姐,不如让我等开开眼吧?”
大家等待着这业火红莲般的女子还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惊喜!
她云蘅的才艺?
她有什么才艺?
她只会耍枪弄棒,或者赌骰子赢钱,又或者同人掰手腕?这还都是前世在军中学会的!
前世今生,她云蘅都只是相府里不受待见的庶女,没有人会花功夫将她教导成所谓的名门淑女。
所谓才艺实在是她的短处。
云蘅沉默了,一眼扫进那阴影深处,有人在不甘有人在愤恨,她突然很想发泄,她不在乎什么京城双璧,但哪怕给那些人添些堵也不错。
等待是静默的……
而在静默中,忽然有歌声响起。
乌沉沉的天地间,似乎因为这一声清越的歌声,而别开了生面。
听不懂的歌词,反复的吟唱,像是最古老的颂词,又如安魂的歌曲。
那一刹那,歌声似乎穿透了一切,如流水洗过山川,在山林草木中奔流不息,源远流长;又如枯骨下新生的绿草,于死亡中孕育生机;如云销雨霁后的天空,那一抹初绽的阳光,如冰雪消融后第一朵向风摇曳的春花;如万木枯朽的岁月里,以丑陋的姿态却依然坚强向上蜿蜒的藤蔓……
如这世间一切不可言说的消逝和轮回,于死亡中孕育的新生,生生不息……
云蘅的眼睛湿了,这是安魂之曲。
旧世的岁月里,她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的士兵倒在沙场上,空睁着双眼,寂寥地仰望天野;她痛彻心扉,却无法挽回,直到后来一位南越的大巫教给她这首安魂曲。
每一场战事之后,她都会一个人站在旷野中,为因战争消逝的所有生命吟唱,这首安魂曲不仅安抚那些亡者的魂灵,更平复着生者的哀戚。
兜转前世今生……
到头来……
她之生魂,又如何安抚……
没有人可以说出话来,冯南英一闭眼,豆大的泪珠便从眼角滑落了下来,然后一颗接一颗,止也止不住,再看周围人莫不如此。
只一首清歌,便叫万物无声,听者动容,从此以后这个世上恐再难有一个为亡灵歌咏却唱进生者心中的歌者!
云蘅微阖着双眼,黑发垂落于双颊,苍白的容颜静默而庄重。
遗世独立。
从始至终,她都未曾睁开双眼,冰冷的夜风刮着她裸露的肌肤,却无法熨帖她心头的烫意;浓黑的秀发如泼墨一般随风飞舞,宛如这世间最动人的一幅写意。
那远方聆听此曲的人,已放下茶盏,敛去唇边那习惯性的笑意,目光深邃而辽远,他望向那抹红色的身影,良久,又垂下双眸,掩去了那一丝温融。
歌已尽,风泠泠。
云蘅却不敢睁开双目,她怕一睁开,所有的情绪会无法再吞咽。
突然,她听到周围有人惊呼,接着一股磅礴的气息,如海洋一般将她包容。
不知何时,那人已踩着江面,如履平地。待云蘅睁开眼时,他已落身于红舫上,站在她的面前。
众目睽睽下——
他离得很近很近,他的身姿很高很高,替她遮挡住越来越冷冽的江风。
姬澈未曾想过,会亲身入戏………
“你……”云蘅很是意外。
姬澈只望着她,无言,凤眸一片粲然。
他将自己身上的玄色大氅解下,披在她的身上,又绕过她的颈项,将那金色的带子拉到她的脖子前,手法生疏地打了个结。
末了,还用手帮她拢了拢前襟,一切如此自然……
那浓浓的暖意夹着一种好闻的茶香,顿时将她紧紧包裹,而所有动人心魄的绯色也尽数隐藏在这宽大的氅衣里。
云蘅有些意外,却没有拒绝,她垂着眸子,低声道:“谢谢……”
姬澈笑了。
笑意很浅,却很暖:“夜凉,孤来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