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之请愿不成,武承嗣继续派人向圣神皇帝游说、乞请,让她立自己为太子。
同时,极力讨好她和宠臣,期望争得他们的支持和赞同。
武承嗣在朝中植党营私、栖栖遑遑四处奔走,才薄智浅却位极人臣,还幻想着能当上一国之君。
李昭德看他极不顺眼。
一次,他密奏女皇道:“武承嗣已封魏王,又为文昌左相、知政事,权侔人主,恐怕不利陛下帝位。自古帝王之家,子犹弑父,何况姑侄呢?”
女皇疑心本就很重,从来也没有欣赏过武承嗣。
李昭德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如意元年五月,女皇罢去了武承嗣文昌左相、知政事,迁为徒有虚名的特进一职。
特进,为正二品官职,授予诸侯中有特殊地位的人,位列三公之下。听着官职很高,其实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散官。
同时,擢升李昭德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纳言武攸宁罢为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杨执柔为地官尚书。
秋官侍郎崔元综为鸾台侍郎;检校天官侍郎姚璹为文昌左相;检校地官侍郎李元素为文昌右相,与司宾卿崔神基并同平章事。
罢相那日,武承嗣心情低落,很早就回到了洛阳修行坊的魏王府中。
“父王,今日怎么这么早回家了?”长子南阳郡王武延基迎了上来,“见您一脸不悦的样子,想必在朝堂上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吧?”
武承嗣有苦难言,一张脸板得像白马寺里的韦驮菩萨。
他废寝忘食,尽心竭力帮助女皇登上天子之位,期盼有朝一日能立他为太子,传国于己。
没想到,太子之位如云在青天,可望而不可及。一不留神,还丢了宰相之职。
武承嗣没有回话,自顾自走进府中,怏怏不乐地坐在大堂上。
武延基倒了一盏茶水,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父王,您到底怎么了?”
“父王又被你的皇姑祖母罢相了!”武承嗣伸手接走了茶水。
武延基心头颤了一下。
这是自光宅元年父亲入相以来的第三次罢相。他从小小的尚辇奉御到春官尚书,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周宰相,屡次被提,屡次被贬,在官场里几度沉浮。
第一次拜相,父亲非常激动,但只做了两个多月就被罢免。半年后再度启用,做了一个月,又被罢免了。
时隔八年,父亲再次被罢相,到底意味着什么?
“父王,或许是皇姑祖母看出来了,你四处托人活动,营求太子身份,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想通过罢相告诉您,千万不要染指太子之位!”
武承嗣有些恼怒,伸出四指,砰砰砰地敲打起几案。
“你皇姑祖母登基为帝,说明什么?说明江山易姓武氏了,就该立武氏子弟为太子。如果将来传位武轮,千辛万苦建立的大周王朝,岂不是又回归李唐王朝了?”
武延基陪着笑脸,道:“帝王的心思,哪是我们臣子能揣摩的?那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深水!”
说的没错!帝王的心,是深不可测的。
女皇十二岁时,父亲武士彟去世了,母亲杨氏和她们姐妹三个,受到了同父异母的兄长武元庆、武元爽,以及堂兄武惟良、武怀远等人的虐待和歧视,逼得母女四人流浪到洛阳,投靠杨家人讨生活。
这些陈年旧事的真正内幕,作为晚辈的武承嗣和武延基知之甚少。
那段不堪往事,在女皇的心中埋下了深深的烙印。
立为大唐皇后之后,与她关系不睦的武氏族人纷纷走了霉运。武承嗣的父亲武元爽和哥哥武元庆,同时被贬黜到了他乡。
武承嗣跟着他们来到濠州。
乾封元年,女皇的外甥女贺兰氏被人毒杀,她归罪于堂兄武惟良和武怀远兄弟,赐死了他们。武元爽一家受到牵连,被流放到更偏远的振州。
武元爽很快忧死于异乡,家属流迁岭南,十七岁的武承嗣也在其中。
他和其他武氏子弟在岭南足足待了八年。后来,因为巩固政权的需要,女皇开恩召回他们,委以重任。
重回洛阳时,武承嗣已经二十五岁,授职尚辇奉御,随即又迁秘书监,承袭了祖父武士彟周国公的爵位,开始了他的腾达之路。
武承嗣幽幽叹道:“你皇叔攸宁也被罢去了纳言,任为夏官尚书。仔细想想,你皇姑祖母对武氏子弟的态度,永远在信任与不信任的复杂心态中徘徊着……”
“皇姑祖母把您任为特进一职,分明是让您回家养老的意思。父王今年才四十三岁,您真的愿意沉沦下去吗?”
“虽说俸禄不减,生活无忧,但政治上的失意,让我很是不爽啊!”武承嗣咕咚咕咚吃光了一盏茶,“延基,好好为父王出出主意,下一步该如何走下去!”
武延基思索片刻,道:“父王虽然不再为相,凭您的影响力,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站队您这一边的。皇姑祖母登基,因为有舆论造势,您也可以为自己造势!”
“如何造势?”武承嗣的小眼睛睒了一下。
“连续两年,神都洛阳发生了日蚀。您可以拉拢一批文人雅士,利用天象写诗作赋,就说,您是大周太子的最佳人选……”
真是一个好主意!武承嗣的薄唇歪了一下,眼眸里闪过一抹寒厉。
“不错,你皇姑祖母非常在意天象的变化,有他们为我呐喊助威,太子之位,必定唾手可得!”
很快,武延基重金请来了一批文人雅士,在魏王府中吃吃喝喝好几天,写出了一篇《日德赋》。
“日者为德,人君之象。阳德缺失,天下晦暗。幸有承嗣,尊君扶阳。”
三百字的《日德赋》,把武承嗣吹成了一个尊君扶阳的救世主。不知道他自己看了,心里有没有起一丝慌张和怯意。
武承嗣很激动,壮起胆子,让人将这篇《日德赋》递到了御前。
如意元年九月九日,女皇齿落更生,花白的头发似乎也有了转黑的迹象。
她非常高兴,觉得这是长寿的征兆,亲御则天门,大赦天下,改元长寿。
还在洛阳嘉善坊为自己修建了一座长寿寺。
扬州之乱后,女皇有意休养甲兵,将安西四镇的防务,交给当地的羁縻府州管理。
大周军队撤出安西四镇不久,被寄予防御厚望的四镇酋长,迅速倒向了强大的吐蕃王朝。
垂拱四年,吐蕃趁此地防务虚弱,出兵占领了安西四镇。
年初,吐蕃发生羌蛮降周事件,引发了赞普器弩悉弄与噶尔家族之间在军事政策上的尖锐对立,吐蕃军队大量南调,导致西域地区兵力空虚。
女皇果断地捕捉到了这一有利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