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海上有一处无底渊谷,名曰归墟。
坤灵大地上,天汉百川之水,八弦九野之溪,皆向东流去,汇入归墟。正是有了这处渊谷,大海才永远不会满盈。
此地常年无风,而洪波百丈。凡人不可企及,唯有飞仙能到此处。
拨开层层云雾,叶法善天师见茫茫大海中有三座仙岛,蓬莱、方丈、瀛洲,鼎峙在碧波荡漾的溟海中,不断地随波起伏着。
“我们到上岛三洲了!”
云鹿手搭凉棚,探头观望了一会儿。“师父,哪座岛是蓬莱仙岛?”
“璇霄丹阙林立,琪花瑶草丛生,许多飞禽走兽,在仙雾缭绕的密林里穿梭的那座岛就是蓬莱仙岛。”
“为何蓬莱仙岛在大海中上下颠簸啊?”
“因为蓬莱仙岛无根,无所连箸,溟海上白浪澎湃,自然就随波逐流了。”
“东华帝君住在哪儿呢?”澄怀问道。
“你看,那仙岛正中有一座紫府州,东华帝君住在紫府州扶桑墟,以扶桑为舍槛,以椹果为食物。”
云鹿十分兴奋。
“师父,听说,东华帝君掌管天上人间灵官名籍,较量三界十方群仙功行。修道者得道昇仙时,必须先拜东华帝君,后谒金母元君。您飞昇成仙,是否也曾得到他的点拨?”
“无论哪位小仙晋昇,地仙晋至神仙,神仙晋至天仙,天仙晋转真圣,东华帝君都会暗中鉴定,再决定是否昇其为虚无列仙。”
交谈间,乌翎降落在蓬莱仙岛上的一棵扶桑树下。
扶桑树身形巨大,高约十几丈,树冠展开有一顷之广,叶子与桑叶十分相似。
细看之下,才发觉为同根偶生的两棵树,它们相互依倚,并肩而立。粗大斑驳的树干上,隐隐约约可见“太帝宫”三个大字。
云鹿跳下鹤背,站在蓬莱仙岛上,并不感到颠簸,心中觉得奇怪。
正要说话,看见扶桑树下出现一位须发皓白的仙者,头戴三维冠,身穿郁蓝色葫芦纹锦衣,闭目交趺,坐在一团真气之上,周身散发着熠熠光芒。
仙者缓缓睁开了眼睛。
“紫微仙卿,你退真下世,重修道德。三十一年前,得道成仙,二十二年前修得飞仙阶品,十四年前修得灵人阶品,七年前,修得真人阶品,一年前,达到灵仙阶品,今日可是要晋昇飞天真人了?”
叶法善天师见是东王公现身,急忙整冠肃容,叩礼膜拜。
“弟子修至灵仙,能竦身入云,无翅而飞;能驾龙乘云,上造天阶;能化为鸟兽,游浮青云;能潜行江海,翱翔名山;能遁迹人间,人而不识。这些法术足够助我造福人间,施惠苍生,并不急于晋昇。今日来蓬莱仙岛,另有他求!”
“是为何事,说给本君听听。”东王公抚须道。
“弟子受命铸造护国圣剑,凡间云露雨雪之水,无法淬剑,特向帝君讨要一盏东华至阳圣水,与西华至阴圣水阴阳匹配,合得五龙真水,才能得圣剑之辉。”
东王公沉吟道:“金母元君的西华至阴圣水太阴柔,必须要与本君的东华至阳圣水中和,才可打造出刚柔并济的剑身。”
沉吟之余,一直犹豫不决,好像一滴圣水也舍不得赠送。
“弟子恳请帝君赐一盏东华至阳圣水!”
过了很久,东王公起身,独自朝西北方向走去。
边走边念叨:“道德天尊从虚空下降凡间,成为太初之师,开辟天地,分判阴阳,人间才有万物化生。天生五气、地生五味,东华至真阳和之气聚集于碧海之上,最后聚形为本君。”
“帝君的意思是……”叶法善天师踟蹰不前。
东王公转过身来,一摇脑袋,道:“你们都跟随本君走吧。”
“是!”众人急忙跟上。
“念及你是太清仙境道德天尊的座下弟子,本君才舍得分你一盏圣水。不然,蓬莱仙境的大门,都不会让你进来!”
众人莫敢接话,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
东王公带领他们,飞到瀛洲仙岛。
岛上花草葳蕤,珠玕之树丛生,结满了精巧玲珑的仙果。
树丛下,到处都是缟素色的走兽,好像冰雕玉琢似的,通身雪白透亮,它们或抬头嚼食着树上的仙果,或低头啃食着地上的神芝仙草。
一只白鸾飞来,展开天贵之姿,在前面引路。不一会儿,来到了一方瀑布前。
飞瀑直泻而下,在山脚下积流成池,池水色泽青翠如玉,散发着阵阵清香。
“这里是瀛洲仙岛上的青玉膏山,这方泉水名唤玉醴泉。”东王公道,“这里一山一石,一花一草,都是东华至真阳和之气汇集而生。这方泉水,自然就是东华至阳圣水了。”
青玉膏山、玉醴泉,常常出现在各种道经中,对玄门弟子来说,可谓是大名鼎鼎。
云鹿伸手掬水,捧起来尝了两口。“师父,这玉醴泉居然喝出了葡萄佳酿的味道。”
叶法善天师也尝了几口,果真如同金浆玉醴。“这泉水,与为师多年前,在宫中喝的醽醁一个味道,怪不得名叫玉醴泉。”
师父话音未落,云鹿霞飞双颊,晕生出两片酡红,摇摇晃晃跌坐在地上,昏睡过去。
澄怀赶紧扶住了她。
东王公却笑得前仰后伏。
“这姑娘醉了!醉了!哈哈哈哈,酒量那么差,也敢喝我瀛洲仙岛上的玉醴泉。这一觉,估计要睡上整整一年了,哈哈哈哈!”
西王母端庄雍容,仪态万方,想不到东王公,却是一副老顽童的模样,澄怀不由得啼笑皆非。
当他听到东王公说云鹿要睡上一整年时,不禁急了。“帝君,我师妹在仙界睡一年,人间岂不是数百年过去了?”
叶法善天师也醉意上头,捧着脑袋,身子摇摇晃晃,足下踉跄。
“名相魏徵是个顶级酿酒师,曾经酿出醽醁、翠涛等名酒,在贞观时期风靡一时,太宗皇帝特别爱喝他酿造的醽醁,称之 ‘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人间醽醁如此劲道,何况是仙界神泉呢?弟子喝上几口,也觉得后劲很大,令人昏昏欲睡。”
东王公摇手道:“没事,没事,微醺入眠,是一桩美事。不如请这位郎君,扶两位到太帝宫睡上一觉。黄粱一梦间,人间已百年。睡醒了,咱们几个还可以茗茶弈棋,谈经论道,岂不快哉!”
叶法善天师强撑着精神,道:“不可不可,在这里睡上一觉,可要坏了弟子的经国大业了。日短心长,还请帝君赐我圣水,弟子着急赶回青田太鹤山洞天!”
东王公斜眼瞧着他们。“你们果真要立刻回去?”
澄怀道:“帝君,我们还有大任在身,的确不能在此久留!”
东王公十分无奈,嘟囔道:“好吧,本君这就给你们取水。蓬莱仙境,难得有人造访,好不容易来三个,却是一群大忙人!”
他摊开左手,手心里放着一个精巧的净瓶,与西王母装水的净瓶一模一样。
又摊开右手,手心里放着一个紫檀木小匣子。
澄怀一手扶着烂醉如泥的云鹿,一手拿了净瓶和匣子,揣到怀里,向东王公深深鞠了一躬。
抬头之时,东王公已经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