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旨,微臣告退……”王蕴躬身慢慢退出了崇德宫。
刚出了门,走在阶梯上,听见宫里一声尖锐而又凄厉地惨叫,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一般。
王蕴动容,心中也是复杂万分,心道,太后和太尉果然如传闻中关系非比寻常……
五日后,太极殿。
高大的直棂窗全部开着,微风轻拂垂挂着的五彩云气稀帷,犹如仙境天宫一般。
殿中有几个汉白玉墩台,上面放着熏炉、铜鼎之类的器具,一缕一缕的青烟喷飞而出,涨漫着异香。
司马奕在御座上坐定,司马昱站在阶下最前列,文武大臣们整齐地在御座下排成两行。
叩首完毕,三呼万岁,楚相龙用一个漆得锃亮的黑木盘装着一封奏章放到了御案前。
司马奕打开一看,见里面写道:臣陈望恭谨上奏。
眼前不禁浮现出了那个剑眉细目,身材瘦长的少年。
唇角一挑,继续看下去。
白皙清瘦的脸庞越发凝重起来,最后脸变成了一片铁青色。
他放下奏章,环顾太极殿,声音有些沙哑地道:“陈谦已与四月二十一丑时薨逝。”
声音不大,但在太极殿上如一道霹雷般,击到了每个人的头顶上。
在经过一瞬间的宁静后,大殿上乱了起来。
有人惊呼,有人叹息,有人掩面,有人顿胸,竟然还有人失态的哭出了声音,乱成了一锅粥。
“太尉英年早逝,天下苍生之不幸也......”
“呜.......广陵公遭此不测,为何苍天待我大晋竟如此凉薄!”
“陈谦之后,咳咳,江北自此无宁日了.......?”
“天下尚未统一,怀玉兄却驾鹤西游,痛哉啊痛哉......”
.......
从来没有过的哭闹吵嚷,使整个朝堂失去了体面,令司马奕本来就纷乱的心情,更加烦躁起来。
这是自己被褚太后拥立为君,登基后的第五个年头了。
五年来,陈谦在淮北、中原一带打造了一条铜墙铁壁般的国境线。
使北方强大的鲜卑、氐族铁骑不敢觊觎半分。
战事的减少给江南带来了多年未有的休养生息,无论是经济贸易,还是农产、手工业都有了长足的飞跃。
自己也得以安心做一个偏安一隅的太平皇帝,吃喝玩乐,无忧无虑。
如今他走了,豫州划归了谢石,徐州给了郗愔,青州不必说,一定会复入鲜卑人之手。
兖州,陈望推荐了褚歆出任刺史。
唉……
再看看满朝文武,有谁能顶起来江北这一片天啊!
转头看了看他那铁哥们楚相龙,却是挂着一脸的淡然,棱角分明的唇边微微上扬,挂着一丝浅笑。
他此刻倒是真不想在这个乌七八糟的朝堂上待了,不如回去和楚相龙还有在宫中的计好、朱灵宝他们商量一下,怎么办。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有人在下面大声疾呼道:“陛下!太尉已薨,还请陛下节哀,颁布诏书,稳定江北四州局势,派人赴洛阳祭奠太尉并迎灵柩回京才好!”
司马奕抬头一看,是侍中高崧。
稳了稳心神,遂点头道:“祠部,给太尉拟谥号和追封官号,安排皇家最高仪仗。”
祠部尚书袁宏出班,躬身领命。
司马奕接着道:“赴洛阳由……”
说罢,他习惯性地看了看阶下表情复杂的司马昱。
司马昱从陈谦二十岁初从军时就跟他打交道,根据国内和国际形势,有时候利用陈谦打压桓温,有时候利用朝中官员遏制陈谦,此刻乍闻陈谦死讯,正五味杂陈,不知该是高兴还是难过。
“琅琊王?琅琊王!……”
“哦,哦,臣在……”
“你看由谁来做钦使,代朝廷去洛阳祭奠太尉,并迎太尉灵柩回京?”
“臣举荐散骑常侍、田曹尚书车灌。”
“嗯,甚好。”司马奕一想,从显宗皇帝司马衍就入仕的五朝老臣车灌,德高望重,位极人臣,他去很合适,遂高声道:“车灌何在?”
田曹尚书车灌出班,躬身施礼道:“臣在!”
“你明日一早启程赶赴洛阳,替朕祭奠太尉,并迎太尉灵柩回京。”
“臣遵旨!”
车灌刚回班列站好,又有人出班启奏道:“陛下,太尉薨逝,举国震恸,人心浮动,当务之急应再下诏令大司马立刻北伐,迎取一场大胜,稳定人心,慰藉太尉在天之灵。”
大家循声望去,是中领军,出自顺阳范氏的范汪,桓温在朝堂上的喉舌。
司马奕一想,说的也有道理,陈望死了,如果桓温北伐获胜,那将鼓舞人心,北方依然是安定团结的嘛。
遂转向司马昱身后的一名中年紫袍官员道:“顾侍郎,拟旨!”
给事黄门侍郎(皇帝的私人秘书)顾恺之躬身道:“臣遵旨。”
“命桓温为征北大都督,江州刺史桓冲、梁州刺史袁真为副,即日起兵北伐,令平北将军、徐州、扬州刺史郗愔为后应,全力辅助桓温北伐大军一应供给。”
顾恺之手捧一木板垫着,上面铺上麻纸速写起来。
谢安在班列前排,躬身向上奏道:“启禀陛下,镇北将军柏杰后世如何料理?”
“陈望奏章上写了,柏杰遗孀鲁秀请求将柏杰遗体葬在谯郡,散朝后你安排祠部派员赶赴谯郡主持柏杰厚葬。”
“臣,遵旨。”谢安躬身领命。
司马奕再次看向司马昱问道:“陈望回京丁忧,提议由褚歆暂代兖州刺史,琅琊王觉得如何?”
“臣,无异议。”司马昱躬身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