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小叔叔已经打消了对张八两的提防猜疑,但此番举动看来并非如此。
“明天你帮我去做件事。”晁荃如没让堂侄点灯,两人就着窗外月光谈事。
又是跑腿,晁赐阅不免皱了皱眉头。晁荃如没放过他写在脸上的“不乐意”三个字,轻笑安抚说:“放心吧,比跟在日本人屁股后头有意思多了。”
这么一说,晁赐阅眉眼便舒展开了,毕竟小叔叔从来不会诓骗于他。“行,你说吧。”少年一拍胸脯,连要求都没听就应下了。
晁荃如塞了张纸条给他,他打开一看,上面罗列了几条地址和几个人名,有的后面还跟着通讯号码。
晁荃如解释说:“明天你帮我找到这些人挨个打听一下。”
“打听什么?关于张先生?”
晁荃如摇头,纠正道:“打听一个年轻女人,这里有痣,看看谁认识。”他边说边点了点嘴角。
嘴角美人痣?晁赐阅脑中立刻冒出张八两扎的纸人模样来,不禁有些汗毛倒立。小叔叔是要他去找个纸人?
“年轻女人莫非是说……”他不敢确信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便用手指指隔壁客房方向。
晁荃如却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没错,就照着那个纸人的容貌描述。”
“所以那纸人果真是活的?张先生真会通灵?”晁赐阅嚷嚷着,声音不禁高了些。
晁荃如赶紧伸手把他的话堵在嘴里,竖起一根指头让他噤声。
“哪来的通灵,我让你读的狄德罗白读了?”晁荃如低声训斥道。
晁赐阅扒下那只手,委屈巴巴地顶嘴:“狄德罗还说天才要有活跃的想象力呢。”
“强词夺理,你的精神浩瀚,心灵勤奋吗?还‘天才’?”
“那你干嘛让我去寻个纸人啊?”晁赐阅嘟起嘴的样子倒像个孩子了,“这跟案子有啥关系?”
晁荃如如实说:“我就是有种直觉,而且我肯定他是有事瞒着我的。”说着他走到窗边躺椅上坐了下来。
晁赐阅一看这动作就是三两句话说不清的,这下他来了精神,自己盘腿往晁荃如面前的地板上一坐,撑着下巴一副准备听故事的架势。
晁荃如将昨日发生的事简单叙述一番,而后将疑点一一道出。
“我在徐宝鸿家中说出是王步升拿走香烟时,有留意过他的反应,他当时的惊讶不似作假,是真的出乎他的意料。”
“后来我们跟着刘省三回到派出所里,他开口问我是否觉得加藤兄弟的死与那包香烟有关,那口气比起提问倒更像是心中已有答案的质问。”
“而后他又非要我当着刘省三的面解释‘白锡包为何不是被凶手拿走的’这种明眼人一看就懂的事情,似乎是想刻意强调一下和香烟挂钩的间谍行为与凶手毫无关联。”
晁赐阅疑惑道:“他这是给凶手洗莫须有的罪啊,他干嘛这么做?他真的认识凶手?”
“这正是让我困惑的点,今日我们说起日本人把有类似前科的人都抓走时,他表现得很急切,整个晚上的谈话都在引导我们寻找凶手的方向,生怕我们找歪了路浪费时间似的。矛盾就在于他似乎一边希望我们尽快找到凶手,一边又在保护凶手,并且有时表现得像是认识对方,有时又像是不认识。”
晁赐阅仿佛听了一段绕口令,让他直犯迷糊。他努力理了理思绪,尽可能跟上晁荃如的步伐。
“所以……你是打算从张先生的角度另辟蹊径寻找线索调查凶手?”他总结道。
晁荃如欣慰一笑,揉了揉少年的顶发,夸赞道:“不错啊,能出师了。”
“真的?”晁赐阅双眼明亮。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做梦都想跟小叔叔一样推理探案,解谜冒险。
可不料晁荃如话头一转,浇他冷水。“你先毕业再说吧。”
少年见自己又被戏耍,表情瞬间冷却,将自己头顶的那只手拍开,用了十成力气。
“就先从他扎的那个纸人开始查起,他的扎作总喜有真人实物当做参考,说不定我们能从那女人身上挖出点什么。”晁荃如知明日自己分身乏术,还要劳烦这个娃娃卖力气,便软下声音又哄了哄,“你小心行事,若真有收获,我记你一功,许你件事。”
“我要你之前那几本探案手札。”晁赐阅想也不想,几乎是秒答。
“不行,换一个。”晁荃如拒绝得也干脆。
晁赐阅咂咂嘴,乌黑眼珠一转,说道:“那再有案子我要全程跟着你。”
“不可,你要念书。”晁荃如继续拒绝道。
“你过分了啊,”少年顿时老大不乐意,“说好了许我件事,你唬我啊?那至少让我跟个声声姐做的尸检吧?”
晁荃如张了张嘴刚要否决,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让孩子长见识的机会,只是沈竹声那边恐怕免不了要遭她数落两句。他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只是在上面附了个条件。
“成,但你必须发誓全程保持安静,听我命令行事。”
晁赐阅闻言立即举起猴爪起誓。“我发誓我发誓。”
晁荃如轻笑,这事便如此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