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叮当、峤哥与冬薇

十四年前的一个雨天，塘垟城南的棺材铺门口，三个小孩正坐在门槛上啃着肉干儿，个子稍高的小子坐当中，另一个稍矮的小子和一个小丫头坐在两旁，三个小孩嘻嘻哈哈，边吃边闹，看上去甚是亲密。

“峤哥，你偷拿这么多好吃的出来，不怕你爹爹凶你吗？”

正吃着，三人中的小女孩忽然侧身对最右边一身华贵，个子稍矮的小子问道。丫头看着特乖，边吃边问还边扑闪着眼，一脸的天真样，跟个小玉人儿似的。

“唔……没事儿的冬薇，我父亲他不会凶我的，因为就是他叫我拿来给你们的。”

那叫峤哥的小孩儿听见冬薇发问，也侧过身子，嘟着个嘴，边吃边答。

“嗯？没有吧，你小子肯定是偷拿出来的，你爹怎会叫你来呢？他巴不得我俩离你远点呢。”

坐当中的小子，穿得最酸，吃得最欢，酷嚓酷嚓的嚼，嚼得唾沫星子满天飞，最没有吃相。

“是真的，叮当，我爹说隔天就要让我出趟远门，叫我来和你们道个别。”

“出远门？”

“道别？”

此言一出，冬薇和叮当都惊了，他们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转头看向了峤哥。

“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出趟远门而已，很快就……就回来了……”

“峤哥你又说谎！你看你脸都红了！”

原来峤哥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没气儿了，脸还红到耳根，也难怪被冬薇一眼就给看穿了。

“小幺，你最不会说谎了，快跟我们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看峤哥没说话，叮当便放下了盛着的肉干的油纸，用衣角揩了揩手，然后摇着他的肩头问道。

“你小子不会是又惹你爹生气，让你爹罚禁闭，没法出门了吧？嘿嘿……”

“真的吗峤哥？你又惹你爹爹生气了？”

冬薇虽然口快，但心思却很单纯，叮当这么一说，她就信以为真了。

听着叮当嗤嗤的笑声，望着冬薇纯真的面庞，峤哥一时竟哑了口，连泛红的面色也都消散了。他盯着二人，一副似有话说的样子，可嘴唇微启，又马上合上了，如此反复了三两次，他才艰难地开了口：

“叮当，冬薇，我不想骗你们，其实……其实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隔壁县吗？还是乡下？”

“不是，都不是，是我父亲……我父亲他……要把我……送给别人……而且……马上就要离开……离开塘垟城了……以后……”

话还未说完，峤哥就涨红了脸，接着豆大的泪珠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滴落在了掌心里的肉干上。冬薇是个女儿家，最见不得旁人哭，更何况是朋友，一看到峤哥掉了泪，自己也没头没脑的跟着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净惹人心疼。唯有叮当，非但没哭，还露出了一脸愠色。

“凭什么！你不是他的儿子吗？那么大个薛家又不是养不活你，他凭什么把你送人！我……我这就去找他，我要跟他理论！”

叮当说着起身就要走，好在冬薇手快把人给拉住了。

“叮当，叮当，外面下着雨呢，你别去，娘亲说了，小孩子不能在雨里跑的……”

“叮当，你别去了！我已经答应我爹了！”

一个霹雳，炸响在了空中，冬薇一声大叫，立马抱头蹲了下来，叮当和峤哥见状，也没多想，下意识地就护住了她。过了好一会儿，觉察雷声停了，冬薇才抬起头，泪眼花花，弱声弱气地说道：

“叮当，你别去了……。”

叮当抬起头看着峤哥，满脸伤悲，接着他拉起峤哥和冬薇的手，说道：

“从我四岁到塘垟起，你们就是我的朋友了，除了你们，我也没有其他朋友了，算我求你了小幺，别走好吗，你走了，不光我会不开心，冬薇也会难过的，冬薇你说对不对？”

“对呀，峤哥，你别走，你走了，以后就没人跟我和叮当玩了，大不了以后我们玩捉迷藏天天让你赢，下河里摸的鱼通通都给你，抓蛐蛐儿把最好最大的让给你……我求你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看着冬薇泪眼朦胧的脸蛋和叮当恳切的眼神，峤哥也是涕泗横流。他还小，只有八岁，什么也不懂，他只知道，他一出生时，娘亲便故去了，五岁时，他的大哥也害病走了，而去年年初，最疼他的二哥也因故而亡了。在他心里，这些事不过是管家杭叔跟他讲的“长大后自然会懂的”事，然而，在他父亲和旁人眼里，这些事就却有一个最直白，也最容易找出的缘由——你，薛峤，薛家的幺少爷，就是这薛家大院里的祸星！当峤哥被他的父亲叫去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与薛家的缘份就只剩下一个姓了。

“对不起，叮当，冬薇，等我长大了……我就回来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