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重九不慌不忙做完这一切,长跪下来,将身边纸钱一点一点放在火盆里,看着它们燃烧成灰烬。
有火苗跳跃起来,将他的脸庞映成了半边明亮半边黑暗。一边犹如悲悯的神明,想要拯救。一边犹如残酷的恶魔,想要毁灭。而只有他清楚,他的拯救恐怕要用毁灭来成就了。
送葬队伍气势汹汹,颇为壮观。他们身上虽然没有血迹,却黑头土脸,像是一群逃荒的难民,狼狈不堪。
白归一的鬼影千军将他们困住了一天一夜,若非他急需脱身,不再恋战,这才被左右夹击的齐善寻了一个空子,刺了他一剑,恐怕他们这群人是要被困在麦门城里,永远出不来了。
他们被白归一如此戏弄,早就急得跳脚,恨不得亲自将他千刀万剐,因此来到白纸门时都是骂骂咧咧,始终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
夜崇光看到白重九,还有几分忌惮,没有撕破脸,拱手在白登道灵前行了礼。
白重九却不领情,冷冷一笑,“神君这是准备先礼后兵?”
夜崇光甩甩袖子,似乎想要甩掉什么晦气,“这人生在世,谁又能不被人情世故束缚呢?若不是看在已故的白宗主的面子上,我们也不会这样耐着性子。白九爷,你要知道,这里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将白归一碎尸万段呢。”
“神君,你还与他费什么话?”林宗越高声叫道,“他与白归一那个魔头是一伙的,咱们还与他们杀人凶手讲什么人情世故?”
夜崇光虽然也想一刀就劈过去,可被他人扯着嗓子一顿叫和,颇觉不快,反倒不急了。
他大模大样在正堂坐下,像个夺位成功的逆臣,已经有了君临天下之感。他俯视着白重九道,“与我们有仇的是白归一,又不是九爷。只要九爷交出那个杀人凶手,我们就息事宁人”。
“在我做决定以前,我想请问神君,舍弟归一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竟然要这么多位对他喊打喊杀?”
“哼!”齐善冷冷一笑,不屑一顾,“这么大的事情,白九爷就不曾耳闻?何必此时在这里惺惺作态!”
白重九不以为意,“我只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听你这话,难道是我们所有人都在污蔑他不成?”
“师尊,少和他废话。”慕南柯看自己的师父齐善较了真,且心绪被白重九牵着鼻子走,担心拖延恐生变故,于是扬声道,“他这是为白归一那厮逃走而拖延时间呢。”
“对。”
“就是。”
众人不约而同附和。
“一共三件事情,咱们先来说第一件吧。”白重九不骄不躁,气定神闲,“舍弟年幼无知,进出各大仙门府邸,顺走了不少金银和灵器。白某在此替他为众人赔罪,也愿意补偿大家的一切损失。”
他一扬手,身边十只黑色箱子应声而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金元宝。这本来是给白登道陪葬所用,此时只能先拿来应急了。
“一门一箱,够吗?不过拿了金子就要息事宁人,退出白纸门。”
夜崇光没有说话。
倒是见钱眼开的金岁寒眉开眼笑道,“够了够了。”
“其他人呢?”
众人窃窃私语一番,皆没有答话。看起来也颇觉心动,只是碍于脸面,没人肯第一个答应罢了。
就是那个见钱眼开的金岁寒也是左顾右看,再也没有答话。
“那现在就第二件事吧,十几个闺阁女子惨死,却并无一人得见行凶之人——”
“做这种事情,谁还光明正大不成?”若水阁的大弟子乌思齐愤而反问。
“就是。已经有人查验过伤口了,是鹿鸣剑无疑。”慕南柯为自己师兄壮势,“而且后来在光明地时有人亲眼见到那个行凶的歹徒手中拿着的正是此剑。”
“谁认得见?”
“夜家三爷。”
“孤证不立,再说谁会蠢到作奸犯科还拿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兵器?”
白重九的反问让众人一滞。
慕南柯不阴不阳道,“说不定白归一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呢?有的时候,嫌疑越大反倒越能以此脱身。”
这勉强的推理,倒也获得众人的附和。
“我想请问诸位,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还是各位的猜测?”
“破案不都是推理而来?谁还能亲眼所见?”齐善冷冷反驳。
“也不是啊。夜三爷不就亲眼所见了?”林宗越道,“三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夜崇阳看起来一脸悲恸。他伸出手掩面,没有说话。不过没由来却让人看出了心虚的意味。
“林宗主,你这人真是的——”余逢年道,“你就别再往夜家人伤口上撒盐了。”
“此事尚有疑点,有待查证。不过人死不能复生,我们白纸门出于人情世故,会给与受害者亲属一笔不菲的安抚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