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咋咋呼呼的兰重火一去,房间就安静多了。鉴于自己与兰重火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白归一面对兰重楼更觉局促,不知道他究竟看出来几分。
兰重楼却不以为意,主动打破了僵局,“最近几日身体可还好?”
白归一如实回答,“没有开始的时候那么难熬了。”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从生到死只有一步之遥。从死到生却是天涯海角。既然这般难得,还是该好好活着。”
“嗯……”白归一心事重重,“兰宗主,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答疑解惑。”
“那就说来听听,看我能否为你指点二三。”
“怎样才能断了一个人的执念?”
兰重楼半天无话,他已经忖度出来了白归一的意思。片刻后不答反问,“你说,这世间什么最珍贵?”
白归一茫然摇头。
“只两样,得不到和已失去。”兰重楼又问,“怎样才能让一个饿殍不再对珍馐美味有兴趣?怎样又才能让一个酒鬼不再惦记着美酒佳酿?”
“酒足饭饱以后。”
兰重楼笑了,“所以,使一个人不再有执念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得到。”
“受教了,兰宗主。”
“不敢当。你原本就是一个聪明的人,比兰宣通透多了。”
兰重火再回来以后,三人之间倒是比刚才更融洽了。酒足饭饱以后,他把白归一安顿好,然后将兰重楼送出门外。
想起最近的事,他就无比头疼。是自己说的不够清楚?还是做的不够明显?怎么白归一还是无动于衷?
“这白归一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感情一事上这么迟钝。明说暗示我表现的已经够明显了,怎么还没任何反应。”
“我倒觉得他是聪明过了头。”
兰重火听了这话,想了又想,“你说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兰重楼沉吟不语。
“哎,哥,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你给我支个招呗。”
兰重楼的脸色突然有几分奇怪,“我今天就不应该来。”
他当然不该来。先是看了两个人花式秀恩爱,现在又要给他们处理一团乱麻的情事,他这一直清心寡欲的似乎受到了千万点伤害。
“就是,我也不该问你,追求人这事你哪儿有什么经验,我问了也白问。”兰重火随口道,“那成,你自己回吧。反正你也认识路。”
兰重楼微不可闻叹了口气,“我听说今年潇湘的丹青堂又要举办画展,你不妨等过了这几天带他去散散心。”
“画展?”兰重火想了想,“今年是谁主持?”
“潇湘公子。”
兰重火讶然,“李郁?”
兰重楼点头,“他前几日上门拜访,很是希望能够展出你的那一百幅美人图。我觉得这对你问鼎画坛来说倒也是一个契机。”
“白鹭洲只九十副,剩下的都不知道在谁的手里。”
“你可以借白鹭洲的名义发一份江湖邸报,言明百副美人图将在丹青堂重聚,届时邀请藏画名家携带美人图前往。这般万众瞩目之事自然谁都想前去锦上添花。所以重聚一事也并不困难。”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兰重火心花怒放,“就是我手生的很。这几日要多练练笔。”
“你若是同意,我就给他答复了。”
“好。李郁安排在什么时候?”
“他说由着你定。”
“那就六月初六吧,我的生辰,挺有纪念意义的。”
有了这个准备,兰重火只好重新拿起笔,好在人物是现成的,直接临摹白归一即可。
这一日,兰重火趁着他身体大好,就带着他来到了慕兰苑。
慕兰苑是他的私人庭院,在白鹭洲的最深处,平日里只留两个洗扫的小厮,图的就是清净。
此时,日色欲尽,暮花含烟。
桌案和笔墨纸砚已经摆好,兰重火拿起笔看了又看,然后又蘸饱了墨,在宣纸上试了试手感,“这几支狼毫笔还是用你上次送我的那张狼皮上的毛做的。”
“你喜欢就好。”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送的。”兰重火看着他道,“别动啊,我一会儿就好。”
白归一就坐在树下,看着远处的秦淮河出神。兰重火不让他动,他就当真一动不动。
其实他只是坐着,连动都想不起来,大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什么也不敢去想。
兰重火时而抬眼看他,时而凝神思索,又时而泼墨挥毫。
白归一的五官无疑是好看的,而且精髓全部都在那一双眼睛之上。
不过让人可惜的是,现在他的神采不如之前的一半。
现在这双眼睛像是干枯的井,里面没有点滴灵动,尽是死气沉沉,让他的人显得无比木然。
他的人经历了这场劫难,再无意气风发,再无嬉笑怒骂。更多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安静的坐着,一坐就能坐上大半天,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兰重火见过那些先天痴傻的人,他觉得他和那些人也没差什么了。
你和他说话,半天才能得到回音。你若不开口相问,他也绝对不会开口。真是开口,语气也是一慢再慢,毫无情感起伏。
心不在焉下,兰重火终于画好了,于是叫白归一来看。
白归一伏在桌前,兰重火将他圈在怀中。
“你看看怎么样?”
“很好。”
“你都没仔细看。”
“你画的,哪里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