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醒来，坐在床上不住喘息，浑身冷汗，脸色苍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来是吓得不轻。

兰重火坐在他身边问，“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白归一立刻扑了过来，“兰宣，我梦到很多人很多人，他们在追我——一直追我——他们，他们架起大锅，烧起火，要把我炖成汤，他们要把我吃掉——”

“只是个噩梦，醒了就没了。凤凰骨一事没别人知道的。”

“还有苏星河，他也在那一群人当中。想要把我吃掉，他想把我吃掉——”

白归一有些神经质，不住翻来覆去说。

兰重火安慰好大一会儿，却没有几分用处。

这个时候，早饭被人送了过来。兰重火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饿不饿，吃点儿东西吧？你看你现在瘦的。”

说着端来一碗清汤。白归一看到那一碗汤立刻尖叫起来，然后将汤打翻在地，“我不要喝汤，我不要喝汤——那是人肉熬成的汤，那是人骨熬成的汤。我不要喝，我死都不要喝……”

“只是燕窝，不是肉汤。我再给你重新盛一碗好不好？”

“我不喝，我不喝。我说了我不喝！”

于是整整一天，兰重火没有任何办法让白归一吃进去一丁点东西。

已经十二天了，他的药瘾犯的倒是没有前几天密集，可是他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

有的时候高声尖叫，捂着耳朵不住摇头，让人闭嘴。有的时候又自己絮絮叨叨和不存在的人说着什么。

他不敢睡觉，哪怕只闭上眼睛片刻，就会尖叫着醒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

他就这样抱着自己坐在角落，彻夜未眠。

转眼，三日已过。

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兰重火担心自己身体什么时候再体力不支，睡了过去，于是找了几个弟子轮流看他。

这一日起来的时候终于觉得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于是让人熬了安神的汤药。想要他先睡上一觉，只是白归一死活不喝。

兰重和想着给他灌进去。白归一却抵死不从，并且高声叫道，“你要给我灌毒药，我才不喝，你想杀了我。你想杀了我——”

“不是毒药，我们一起喝好不好？”

“我不喝，我不要喝。”

“你就不困吗？喝点儿好好睡一觉——”

“梦里有魔鬼，有好多吃人的魔鬼，我不要睡——”

兰重火看他这样，只能来硬的，于是一记手刀砍在了他的后颈，人就昏了过去。

看着一地狼藉，兰重火不住唉声叹气。然后亲手炖了莼菜豆腐汤，放在屋子中的火炉上煨着。

白归一再次醒来，已经是两日后。

兰重火已经吩咐人在整理行装，准备前往潇湘。

白归一被福兮扶着下了床。

兰重火看他醒了，立刻去接应他，“醒的正是时候，马上就该走了。”

“嗯……”

“我做了桂圆莲子汤，你喝一点儿好不好？”

白归一摇头，“吃不下——”

“你说说你都几日没吃东西了？怎么总是吃不下？我喂你，多少吃一些吧。”

说着牵着他来到桌边，盛了甜汤给他来喝。自从上一次他那么害怕肉汤，兰重火就再也不敢做给他。

喝的时候明显是在强撑，数次干呕。兰重火看的心疼，却也要继续喂下去。

白归一吃过饭，兰重火就被人叫了出去。

白归一捂着胸口，不住恶心，最后寻了一个水罐悉数又吐了出来。

福兮立刻倒了清水过来，同时抚顺着他的脊背，“郡马爷——”

白归一吐干净，才漱了口，却是对他交代，“福兮，你别告诉兰宣。”

“可是——”

“别再让他担心了。”

……

丹青堂每年都要举行画展，而这般与春风会比肩的盛事自然能够吸引整个高唐文人雅士的瞩目。

今年，丹青堂的堂主已经广发请柬，宴请国内的书画名家与才子佳人。

兰重火也发了江湖邸报，邀请收藏十幅美人图的风雅之士前往，皆时会展出画王，百幅重聚。

这等重磅消息一出，整个画坛都震惊了。

这白鹭洲的兰二公子那可是不世出的天才，素来有诗书画三绝。

原本擅长花鸟鱼虫，后来突然花了半年的功夫，画满了百幅美人图，流传于世十幅，就已经引起轩然大波。

之后，高唐的圣上李旭对他更是无比青睐，于是他的身价一路水涨船高，风头无限，已是国中丹青届的问鼎之人。

可惜后来封笔，再不作画。

去年的春风会他重出江湖，万众瞩目。

今年的丹青堂画展，又传出百幅美人图齐聚一堂之事，更是让人拭目以待。

于是光是收到请柬的都超过千人，更遑论有偷偷走门路，也想前来一瞻盛事的。

这一次，举办丹青堂画展的是李郁。其实，举办春风会的人也是他。

因了出身的关系，他一早就没有贪图皇位的心思，只想做一个逍遥的富贵散人。

这也是他在李旭眼皮子底下能够苟活至今的原因。

在去年秋天李旭宫车晏驾之时，李郁连夜带了府中的金银细软跑到了潇湘之地。

直到朝局初定，才肯抛头露面。

兰重火的马车在丹青堂外停下时，李郁已经恭候多时了。

一看到马车，立刻下来恭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