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先把钟二嫂的为蔡姐儿告状的事暂且先搁下,一会子再细说,且说那刘乐天今日正又不在家下,盼着要去他爹衙门施展拳脚,刘知县现目前又没个门客出谋划策,自己平常又是那背后之人,干脆就去了那衙门做些看批文,上司回批,华阳县各种官司诉讼之事体的卷宗文档,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不明的冤屈,他好压榨些苦主的银钱,又有那地主乡绅打黑诉讼的好助这人家一臂之力,坐在了那衙宇内的卷宗厅要行事摄政起来,翻开那一叠叠的尘封卷宗,都是刘知县按下的,还有一部分是处理过的结案,按下的放在那木柜的最下面一层,结了的放在最上面一层,用手把火漆口揭开,不拘结案或是没接的,一手梭开,把那案卷弄得乱如麻线,诉状人的案件贴在受状人案宗上,干出许多花把戏来,有一宗案子是做娘的和一些街坊上告做儿子的,那儿子取了媳妇子,那媳妇子不贤孝,整日在丈夫面前鼓捣要分家,那婆妇又只得她一个儿子,整日听那耳旁风,也就做了那娶了媳妇忘记娘的不孝子了,把那娘安排在猪圈隔壁另外起一间小小的茅草房,弄得尖尖,小小的恐怕连个转身都打不到个圆的,吃喝拉撒都在那茅屋里,你看见的人倒是宁愿去和牛马睡哪马棚,牛棚的也是不愿睡在此处的,湿气冲天,那回南天气弄得被窝里全是水气,开始也还给了几月的剩菜饭,到后来连那剩下的都没有了,一些与那婆妇绝起食来了,那婆妇又病又饿,在那茅屋里呻吟连天,对门的一个爷儿估摸也有七八十的年岁了,满身,满脸长了麻子斑点,佝偻了背,胡须毛发都是白白的,那爷儿隔着木围栏凑起个耳朵往那里听,声音从猪圈里面传来,叫到大嫂子,你家猪窝里有人在叫哩,你快出来看看则个,那媳妇子道,爷儿你不管哩,那猪再叫春,那爷儿道,咱半截身子都要进土的人了,头一道听猪也要叫春哩,回去与他小儿子说了,那小儿子本就是个泼皮光棍无赖,早就听了些风了,晓得把那老太婆关在猪圈旁边哩,定是那老太婆在吆喝,想着要去讹点钱花花,往那媳妇子的门边一站,隔着矮墙往里看,边看边说,嫂子咱听咱爹说,你家有猪再叫春哩,咱有这门子手艺你开了门,咱里面说,保你耳边清静,那媳妇子隔着窗户道,俺家的猪再俺家叫,不消你来,那无赖道,虽说是你家,但俺家爷儿每晚被你家猪闹的睡不好哩,他这么写年岁了,你还是让我进来医治医治哩,媳妇子道,俺家男人不在,等俺家男人回来你再来不迟,无赖道,你家男人去找种猪配种了哩,刚我在街上打了照面哩,就是他让我来医治的哩,你要是再不开门,吵着我爹,我告诉了这街坊说你家有猪天天白天黑夜的叫春哩,也是奇事,好叫他们来看上一看哩,那媳妇子咬着牙巴子知道那光棍子是要来诈她哩,冲出去开了门要那无赖进来说话,那恶妇长了一双比男人都大的脚,胖壮实,头上只得几跟毛了,比那无赖足足高了一个头,扯了破嗓子道,你来俺家到底有甚事,说来老娘听,无赖道,看你家叫春猪,胖壮恶妇道,不要给老娘转那磨驴子的打转,有屁就放,那无赖也不拐弯了道,现在手头紧,问嫂子借点钱使使,胖壮恶妇先笑嘻嘻的道,哥儿你要借几个,无赖道,不多,借两百钱来,过几天就还,那胖壮恶妇变了脸道,我借你一大屋那个批的钱,你是俺裤裆里的那个大驴货,俺还可以借着用用,使完了给你几个钱,你这么个瘟神一般的身板经得起老娘几次压,那无赖道,你不借有你好受的,把你告将上去,要咱太爷治你个不孝公婆之罪,把你往死里拶,你把你婆婆关在猪圈那边不要以为俺不知道,那胖壮恶妇道,没得你家老爹和我家那个婆子有么一腿子哩,他看她那骚貌婆子在我家受罪,指使你来讹着我家哩,呸,你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娘也是你讹的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诈不成老娘一个子儿,拿了那扫地的笤帚把无赖边打边骂的轰出去,嘴里还说了些他爹和她婆婆不干不净的胡话,那无赖那是容易干休的人,看着诈不出银子,就要想到告官的路,四邻八舍的说他家对面的儿子媳妇子不养娘,养在猪圈里不给吃喝,眼看要死了,那中间有几个有血性的人,拿了锄把,担子,伙了街坊把门给那恶妇打的稀巴烂,把那婆婆抬将出来,给了几口水,只见那屋臭气熏天,比猪圈都不如,身上全是屎尿,没有吃的饿了就把自己的排泄物吃了,渴了就喝自己的尿,身上没得一块好地儿了,头发丝上全是屎尿,只剩一口气掉着的,看的那周围的人泪水汪汪的,都大骂道,除了那鬼罗刹,生下就是那恶人的,就连畜生也做不出这等没天理的事情,那恶胖媳妇子看那人多势重的,也是灰心焉气了,那媳妇子的忘八丈夫跪在地上求原谅,祖宗祖宗的喊,下话磕头,说错了打自己的耳刮子,要央求免了见官,叫郎中医治,修个大大的瓦房把自己的娘当菩萨贡将起来,那当中有几个老乡愿,张开那狗口准备要和稀泥了,显示他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风度,要饶人也不是饶恕这等畜生,恩怨不明,好坏不分,就是大恶人,人人得而诛之,如过街老鼠,怪到不得那圣人也要咒骂这种人不得好死,说道:乡愿,德之贼也!之类的话术,你把这稀泥一和,那老婆子还有活的可能不,变本加厉的对待,你把人从生的角落里面拉出来,又要把人往火里推,反复折磨,不是人做的事,世上这类人不在少数,你且听他那狗口说些甚么哩,一个络腮胡,吊丧眼,鲤鱼嘴,穿了一件油气的棕袍子的,约摸五十左右的男子道,都快算了哩,他们也是知错了哩,见官不是体面的去处,那县太爷把我们这下坝村看成个不尊老的村了哩,大家以后怎生抬的起头,都是有子孙的人,万一以后进个学,当个秀才,进士的,那官场上的人谈论俺们这下坝村此等不贤风气,那当大官的脚也是不踏进来的,不定知县老爷还要怨我等哩,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马上就有人附和了,说他说的对,算是这下坝村中名望的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之类的云云,又有那有见识的反驳道,没得我们这下坝村出了他一家不孝的,就都是不孝的了哩,那县太爷,大官们就不踏入咱下坝村了哩,出了一等这等不孝的事情,你们还要帮他盖了过去,那后面就有人明目张胆起来哩,这才是弄成个不孝风气哩,那才是一步都不踏进俺这下坝村哩,还说什么进士,秀才的,那文书上不定指名道姓的不要俺下坝村的人应考哩,县太爷脸上无光,再有这种事随你们怎么不孝都是不管的,现在发现出来就要治他个够,看谁以后还敢做出这等害天理的报应事情,没得等你们这把年纪也叫人这样对待就安心了哩,那伙子人,又觉得这又是个正理,一群人争过去,讲过来,还是决定大伙儿一起将这两恶人报官处理,每个人拿了一个钱出来,积少成多也有七八十个钱,找了村口些状子的,李野鸡写了状子把两人告上去了,那刘知县看人多,又看那婆子折磨的不成个人样子,那两个恶人又炸不出点油水,把那男子打了五十板子,上了夹棍,敲了十下,问了徒刑发下大狱,那妇人拶了两拶,敲了十几次,打了二十板子,只听那胖壮恶妇手指关节处被拶的咯咯直响,想那手指已是碎了,又叫那妇人与那婆子看病养息,要四邻作证,要是胆敢在作践人,问成绞刑,交于刑厅审理,那恶妇疼的说不出话,只是不住点头,刘知县写了折子报告交代事情原委交于上级刑厅批复,那刑厅在旁边用朱笔小小的写了几行字批复道:父母生养之恩,报之不尽,劬劳辛苦养育如萌檗之芽,极与天地并立,哀心尽思负哺而立,有如此恶儿听信枕边风气,至老母食便饮溺,如此大悖人伦,天殛地灭,又有恶妇不贤,不与夫善言,拨弄骨肉,以致椿萱不茂,昆玉不连,着上执行,维持原判,不得有误!又在下面用更细的朱笔洒洒的写了一行小子:以上不孝之恶事,留与后人警戒,劝世人莫做那不孝子,不孝媳!那刘乐天看了批文上的回复,也不看状子,也不看前后几句,他掐头掐尾单单只是看到了一句,听信枕边风气,说那上司不通人情世故,人家都成了家了,不听媳妇子的难道听你的不成,都是和媳妇子一个铺上睡的人了,那自己的亲爹,亲妈的话不听也是常事。
话锋转到钟二嫂子这边,那日曹氏正在屋里与红姑子讲经,那刘知县看他顶头上司周章士的妻白氏请了那红姑子来往密切,自己又啐了她一面浓痰,现在大家小院的走接触的有比他还豪气的门户,也没抱怨尖酸过他,也就没阻止在他府上来了,红姑子周游列国也就走来了曹氏的门户上来了,进来又新收了个小的徒弟,法号是叫做个盆儿还是钵儿的,暂且就叫做钵儿姑子吧,正反都是要把盆儿钵儿装的满满的意思,和那钵儿姑子到处招摇撞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曹氏虽是个妒妇,加上贪图享乐,溺爱刘乐天,自私自利,品行,闺房之中上是没有大问题的,所以那红姑子不曾在她面前露出尾巴,说的都是体面话,讲的无非是些故弄玄虚的经文,曹氏就要把她当做与那女先一般的先知人物,正在讲那通天法师与那池水里的鱼儿讲经,那鱼儿在水里不断地连翻了几个筋斗,说是听懂了,就要化仙了,你说这世人任你在聪明如那郑国的子产,还是如那晋国的范父,只要一遇到点着自己心里的那块在意的紧的地儿,就如曹氏这样精明的人也是要犯那糊涂事的,以至于引进那妖魔鬼怪,弄得个家宅不宁,正说着钟二嫂子风噗噗的进来了,红姑子与那钵儿姑子正要避讳,那曹氏道,师太是得道高人,这凡俗的事情听了也是不进心的,不打紧,曹氏坐在主位上,那两个姑子坐在下面,小知了见钟二嫂子来了,连忙掇了凳子让她坐下说话,曹氏问到又甚事,这般急匆匆的,钟二嫂道,不是婆子我逞口舌,弄是非,只是婆子我不说俺奶奶就要被西面哪个在脚下踩死了哩,曹氏问到发生甚事情了,钟二嫂子把那日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全部说了个干净,又说拿了您送的头面,镯子,珠子奶奶去要还叫她反咬一口,把那好的物件打烂个全,闹个不停,又说奶奶您眼光不好,取个矮小不中用的媳妇子,现在还生不出一个哥儿出来,要把咱蔡姐儿的头发剃了,衣服挦个精光,打个半死,发出去交给花子享用,这些都不算甚了,奶奶您要是听了她诽谤佛爷的话,才叫不像样儿哩,那曹氏两只脚登着地面凳的紧紧的,就差发作了,听着还诽谤佛爷问钟二嫂说了些甚淫话,钟二嫂子又接着道,奶奶我说了您可不要觉得从我舌头上说出的,要拿刀子割我舌头哩,曹氏道,我又不是那街上的疯婆,和你甚相干,要来割你,钟二嫂子道,这话虽不是我说的,但是从我口中过出也是有口业的,现两位大师在,麻烦听后在佛爷面前为我美言则个,那红姑子道,阿弥陀佛,我佛却是知道的,钟二嫂子道,那日西面的和咱哥儿挽了手,顺走那些个宝贝物件,回头与哥儿说道,你家什么老太婆尊那不说话的泥像磕头念佛的,又要去和些臭烂歪货进庙会,与些老货溜眼睛,挤眉毛,我以前是个接客卖笑的,但都是些高官,富家子弟,那些穷骨头也是正眼不带瞧一瞧的,婆婆没个婆婆样儿,带了妇女子乱窜,还指望那泥菩萨保佑她哩,要我说就把那菩萨修葺的光亮,描些红红绿绿的,做了八抬大轿白白抬道到我屋,也是不要的,又要舍了那肉食,与他唱些素经,除非下辈子托生当个吃草的畜生,学的真就像那叶姨口中说的一个样儿,也怪那叶姨持宠不是个人样,不怪钟二嫂子加些话头,那红姑子又道,阿弥陀佛,虽说是府上的姨娘,也不能说出这般诋毁佛爷菩萨的话来,怪罪下来与府上降下祸事可是了不得的,曹氏道,劳烦圣姑与我开脱,叫小知了拿十两纹银与红姑子,要念一千次消业报的经文,叫丫头送出红姑子和钵儿姑子,带了小知了,叫了家人献宝,钟二嫂,自己拿了一把大绞剪,气冲冲的去西面了,那叶姨知道曹氏定是知道事体了,吓得躲在床上称病不起来,那钟二嫂子不加后面的话头还是好的,不定等你好了在收拾不迟,辱了佛爷,说了她曹氏不是好婆婆就是不行,你就是瘫在床上也是要受这刑法的,让献宝也不拘男女授受不亲,从床上拖将下来,又让进宝将叶姨按在地上,那叶姨还不住板手板脚的,小知了看着情景跑上去又是一屁股坐在那叶姨身上,可是解了刘乐天打她一顿那气,心下那叫一个舒服,那叶姨口呼杀人了,一个劲的呼刘乐天救命,曹氏用手提起叶姨的头发狠命在地上撞了一下,把个叶姨撞的晕死过去,把发髻松将下来,用绞剪把那叶姨的头发胡乱剪个狗啃,一把好好的美鬒,糟践了一地,要我说这曹氏忒狠了些,那女子的头发不是能顺便剪的,不过确是那叶姨自找的,那曹氏不狠辣,那刘知县早就取了小的摆在刘府了,不定哪个小的就骑在她头上了哩,到现在那刘知县只敢外面养个姜小妹,不是她那雷霆手段怎的行得通,叶姨那四个丫头子吓的跑的跑,躲的躲,早不知跑哪里去了,要小知了和钟二嫂子在叶姨的屋子,把从蔡姐儿房里拿的全数拿了,还与蔡姐儿,钟二嫂和小知了在屋里东找西拿,把曹氏送于蔡姐儿的嫁妆那个银梭纸镇,除了那个被叶姨摔坏的珐琅瓶尽数拿回去了,一行人管也不管那叶姨,拍拍屁股走了,钟二嫂子把曹氏如何处置那叶姨的场面与蔡姐儿尽说,开始叶姨到府上的时候,蔡姐儿一丝作难那叶姨的心都没有,现在她要转过来作难她这个正房,到了现在那蔡姐儿也没空去关心那叶姨的头发丝了,只是喜那婆婆的嫁妆,和那银梭子回来了,曹氏带了小知了又上了蔡姐儿这边来,轻声责怪道,那狐媚子一进来我就知道她是个甚么人,人面一套背后一套,妄称官宦人家,你和那狐媚子些不同,识大体,模样更好看,和婆婆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性子,一嫁进来就知道错不了,对你一直如亲生女儿一般,怎么受了这等委屈,不与为娘道来,要奶婆来说哩,她说要剪你的头发,为娘就要剪她的头发哩,你要拿出个气势来哩,这话娘不知与你说了几次了哩,又道,我知道你真心对我儿,那西边的不是,又要叫蔡姐儿万万不可放弃刘乐天,蔡姐儿都一一答应了,她只知叫蔡姐儿不放弃,不知与他儿说些哩,以至于后面鸳鸯变作仇雠,俦侣乍为孽缘。